第311章 雨停了,碗还在(2 / 2)
林墨凝视着那行字,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在绝境中依旧不肯放弃的女子。
她终于懂了。
“苏烬宁,你当年烧掉笔记,是怕我们被你的正确答案束缚,是为了让我们敢于去犯错。”她对着火光,也对着那行残迹低声自语,“今日,我烧掉这本《误zhe汇》,是为了让后世的医者,不必再畏惧我们这些所谓的‘先贤’。”
从此,世间再无药王谷传人,只有一位真正将自己还给天地的无名病人。
遥远的边陲学堂,新任的教习正在整理蓝护卫的遗物。
那张画满了标记的旧地图被小心翼翼地展开,教习惊奇地发现,那些看似毫无规律的朱笔标记,连成一线后,竟与堪舆图上的一条地下暗流走向完全吻合!
他们按图索骥,在学堂后院掘地三尺,果不其然,一股清冽的泉水喷涌而出!
整个学堂为之沸腾,孩子们欢呼着“铁爷显灵”。
欢庆之际,一个平日里最沉默的少年却提出了疑问:“铁爷既然知道这里有水,为何不直接在地图上画一口井?”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一位在旁帮忙的老农抽了口旱烟,悠悠叹道:“傻孩子,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直接告诉你哪有井,那是命令;让你自己去看、去听、去找,那才叫活法。命令会变,活法不会。”
当晚,孩子们将学堂那口蓝护卫最宝贝的铜钟擦拭得锃亮,却没有敲响。
他们只是围坐在钟旁,在寂静中,默背起那首早已传遍边境七村的童谣:
“土温几许?脚步几重?心静几分?”
这是蓝护卫临终前断续所授的“听地三问”,如今,已成了边陲孩童启蒙的第一课。
另一边,阿阮带着节律塾的孩子们前往邻镇交流。
路过市集,她惊讶地看到,一群本地孩童正在玩一种拍手游戏,那复杂的节奏,竟与宁庐墙光最盛时的明暗节律惊人地一致!
她悄然驻足,只听见领头的女孩儿脆生生地唱着:“拍拍手,睡得久,大人不愁墙不开!”
一句话,让阿阮的眼眶瞬间湿润。
她强忍着没有上前它只是母亲教给女儿,姐姐哄着弟弟,在无数个夜晚哼唱出的、最质朴的安眠曲。
归途中,一个神色慌张的聋哑少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用生涩的手语焦急地比划着:他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那面“会发光的墙哭了”,流出了好多好多的水。
阿阮心头剧震,猛然想起苏烬宁生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共感不止于耳,心颤即是回响。”
她深吸一口气,同样用手语,温柔地回应少年:“墙没有哭,它在呼吸。你听见的,不是它的眼泪,是你自己的心跳。”
是夜,烬学堂灯火通明。
青鸢讲完最后一课,正欲熄灯,窗外却传来一阵喧哗。
她推门而出,只见学堂外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人,全是附近作坊的贱籍女子。
为首的,正是她最得意的学生阿菊。
火把的光芒下,阿菊高高举起一本用粗麻纸装订的册子,激动地喊道:“先生!我们做到了!”
那是一本账本,又不像账本。
上面没有数字,而是密密麻麻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织锦纹样。
青鸢翻开,瞳孔骤然收缩!
这本被她们命名为《千织谱》的册子,竟是用不同的花纹,代表不同的米价、布价、盐价,以一种堪称天才的创意,记录了京畿地区近三个月的物价波动!
而正是凭借这本《千织谱》,她们提前识破了一场由户部官员与粮商勾结,企图囤米抬价、牟取暴利的巨大阴谋!
青鸢的指尖颤抖着,停在一页翩翩起舞的蝶纹之上——那正是她当年在宫中,用以向外传递机密情报的独门暗记!
她猛地抬头,声音嘶哑:“这个……是谁教你们的?”
阿菊摇了摇头,目光清亮而坚定:“没人教。但我们记得先生说过的话,也记得从前那位娘娘的事。我们知道,花纹,是能说话的!”
青鸢闭上眼,再睁开时,泪光已然浮动。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取来学堂里最大的一块白绢,提起那根最普通的炭笔,笔走龙蛇,写下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今日无禁!”
“挂起来!就挂在学堂门口!”她命令道。
风起,白绢翻飞,火光摇曳。
那四个字仿佛拥有了生命,在夜色中燃烧,它们点燃的,不是复仇的火焰,不是纪念的碑文,而是一种终于不必再依赖任何人、任何神迹,就能为自己发声、为自己立命的权利!
喧嚣散去,已是深夜。
青鸢独自站在空旷的学堂里,心中激荡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
她下意识地巡视着每一个角落,确保一切安好。
当她的目光扫过最里面的那间启蒙教室时,脚步却蓦地一顿。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学堂里年纪最小的学生,一个还不到六岁的女孩,正蜷缩在角落里,手里攥着一截小小的炭条。
青鸢的呼吸瞬间凝滞了。
在女孩面前的地上,那截炭条正专注而又固执地移动着。
她画的不是字,不是画,而是一串又一串她从未见过的、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规律的奇异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