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光不喊人,但一直跟着走(1 / 2)
那些刻在夯土墙上的,竟是一幅幅粗犷而精准的“地语节律图”。
线条简单,只用圆点、长短横线和波纹,标注着不同地形下,脚步声与震动传递的细微差别。
沙地轻叩,石地重踏,泥地拖曳,每一种都对应着一套独特的讯息编码。
萧景珩看到一队巡逻兵士归来,他们并未口呼号令,也未挥舞旗帜,领头的什长只是用脚后跟有节奏地叩击地面——咚、咚咚、嗒——沉闷而清晰的震动穿过大地,营垒内立刻有另一串更轻快的“咚嗒嗒”回应。
讯息无声传递,精准无误。
他立于山坡之上,长风吹动他的衣摆,目光幽深地凝视着这番景象。
蓝护卫的遗泽,竟以这种方式,野草般疯长,扎根于北疆的每一寸土地。
“嘿,新来的,看傻了?”一个老兵扛着锄头走过,咧嘴一笑,“这叫‘听地’,咱们这儿三岁小娃都会。”
不远处,两个刚入伍的新兵正靠着墙根闲聊。
“真神了,听说这‘地语’是百年前一位姓蓝的老护卫首创的,他能听懂方圆十里的所有动静。”
“瞎说!”另一个立刻反驳,带着一股子与有荣焉的骄傲,“什么蓝护卫,我太爷爷说的,这就是他们那辈人挖战壕时,闲着无聊听地底下虫子叫,瞎编出来的!后来发现能传话,就一代代传下来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太爷爷还说,最初的图,就是用烤糊的馍片在沙地上划的呢!”
风中,萧景珩听着那“真相”被篡改得面目全非,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
一丝极淡、极轻的笑意,如风过沙无痕。
他没有上前纠正,也不想去考证那个所谓的“太爷爷”究竟是谁。
他只是缓缓俯下身,从地上拾起一块被风沙磨去棱角的碎陶片。
陶片上还带着碗底的弧度,温润贴手。
他在脚下的沙地上,轻轻划出一道起伏的波纹。
一个抱着水囊路过的小兵眼尖,瞧见了,脚步一顿,很自然地蹲下身,捡起一根枯枝,在那道波纹下飞快地补上几笔,画成了一幅完整的震动图谱。
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先生也懂这个?这是‘雨前震’,地龙要翻身了,今晚得把家伙什都挪到高处去。”
萧景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兵也不在意,拍拍屁股起身,哼着不成调的歌走了。
萧景珩站起身,任由风沙将那幅图谱渐渐掩埋。
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明。
传说不必归属于谁。
只要它还活着,被需要着,被争论着,那它就是真的。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关中疫村,早已恢复了生机。
林墨一袭灰布麻衣,混在赶集的人群中,脚步却在村口新修的祠堂前停住了。
祠堂正中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尊新塑的泥像。
那“神像”是个女子侧影,梳着简单的发髻,身形清瘦,一手托着一只粗陶碗,碗中清水,竟用银线悬着一枚细细的浮针。
——那分明是她当年在此地施针救人时,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姿态。
村民们却称之为“药母像”,香火鼎盛。
几个刚刚痊愈的妇人正虔诚地跪拜,口中念念有词:“药母显灵,驱瘟保命,佑我全家安康……”
林墨看着那个被当成神只的自己,没有半分被供奉的喜悦,只觉得荒诞又遥远。
她没有揭穿这可笑的真相,只是默默转身,走入祠堂旁的偏屋。
那里曾是她诊病的临时药房,如今成了村里的“学堂”。
墙上,竟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病律榜》。
“咳嗽三短一长,为肺燥,宜食梨。”
“关节晨僵午缓,为湿气入骨,忌生冷。”
“舌苔厚白,口有酸气,为食积,当饮山楂水。”
条目之细致,竟比她留下的任何一本医书都更贴合本地水土。
那是无数村民用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试出来、记下来、补全的活的医典。
“仙姑!您可来了!”一个老妪看见她,眼睛一亮,拉着她就往里走,“快,快帮我孙儿看看,他又烧起来了!”
林墨被按在小凳上,对面是一个面色潮红的娃娃。
她习惯性地伸手诊脉,指尖搭上那细弱的脉搏,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故意皱眉迟疑:“这症……来势汹汹,我……不太熟。”
她以为老妪会惊慌,谁知老妪反而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不熟怕啥?那你学啊!这叫‘倒春火’,我们都认得,就是不知道该用哪味药。你脉摸得准,我们知道土方子,你来学,我们都能教你!”
林墨猛地怔住。
让她这个药王谷传人,这个被奉为“药母”的人……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