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混乱(2 / 2)
前者意味着必须是一个4和一个5。
如果是其他的组合,哪怕凑成了9也是输。
这又是一个概率极低的自杀式下注。
他在心里祈祷着,祈祷着命运能对他哪怕仁慈一次——让他输一次。
周围的人群已经彻底疯狂了。
没有人见好就收,贪婪像瘟疫一样蔓延。
刚才赢钱的人把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来,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也纷纷掏空了口袋。
绿色的桌面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塑料片,像是一片盛开在地狱边缘的剧毒的花海。
怀亚特的下注,混在那堆巨大的财富中,异常渺小。
“换骰子!”
怀亚特近乎咆哮地喊道。
也许换一副新的骰子,能打破这种该死的运气,该死的诅咒。
制杖人颤抖着手,拆开了一盒新的。
哪怕他的动作再慢,那五颗鲜红的立方体最终还是被推到了怀亚特面前。
怀亚特闭上眼睛,随手抓起两颗,甚至没有看一眼,用力扔了出去。
“啪、啪。”
骰子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怀亚特睁开眼。
第一颗,鲜红的5点。
第二颗,鲜红的4点。
5加4,软九。
丝毫不差。精准无误。
怀亚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不是因为赢钱的喜悦,而是一种深深的、被命运玩弄的困惑。
赌场的气氛忽然暂停。
原本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爆发出要掀翻屋顶的声浪。
但在这一片狂欢的海洋中,赌桌对面的工作人员却陷入了恐慌。
一直保持着职业微笑的箱官,此刻面如死灰,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昂贵的绿呢绒桌布上。
制杖人的手在发抖,连木棍都拿不稳了。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种级别的亏损,已经不是轻易可以解释的了。
这是事故,是灾难。
即便赌场能勉强赔付,他们这些当班的人,恐怕也难逃其咎。
兰道尔没有说话。
这位经理僵硬地站在阴影里。
他看着伊莎多拉和卡珊德拉说说笑笑,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赌客,最后,目光划过怀亚特。
他转过身,拿起电话,走向了角落。
怀亚特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手气真不错,老兄。”
他回过头,看到一张长马脸,下巴上留着山羊胡的本地大叔正冲他咧嘴笑着。
旁边还挤过来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眼睛里却闪烁着孩童般的光芒。
“所有人都得感谢你,小伙子。
你知道你今晚让我们赚了多少吗?
我在这鬼地方输了一辈子,今晚终于连本带利都拿回来了!
这一天要是早来些就好了!”
“好吧,好吧。”
怀亚特胡乱地应付着,用力拨开那些试图上来拥抱他的人。
他现在只想找到兰道尔。
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他必须解释清楚,必须问问该怎么办。
他费力地挤出人群,朝着角落走去。
兰道尔已经打完了电话,正转过身来。
怀亚特刚想开口,却发现对方竟然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没有躲闪,没有迟疑。
兰道尔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剧变。
那不是愤怒,甚至不止是仇恨。
那种五官极度扭曲、眉毛和眼睛几乎挤压在一起的神情,充斥着决绝与暴戾。
这种宁静掩饰下的凶狠,比普通的失望和愤怒要可怕一万倍。
“很抱歉,先生——”
怀亚特试图解释。
“你到底是谁?”
兰道尔的声音极其阴冷,仿佛要直刺入怀亚特的耳膜,刺穿他的心脏。
怀亚特愣住了。
“我是怀亚特·柯尔特啊。”
“我是该叫你塞勒斯·伍德,还是西拉斯·布莱克伍德?还是什么其他人?”
兰道尔逼近了一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怀亚特慌乱地摇着头:
“不,不,你搞错了。
塞勒斯·伍德是……那是伊莎多拉的朋友,我是……”
“别装傻了,混蛋!”
兰道尔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
“真正的怀亚特·柯尔特,此刻正和杰克逊·柯尔特先生在一起!
在上百公里外!
你是冒牌货!你是该死的间谍!”
“什么?”
怀亚特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说什么?真正的怀亚特?他不就是怀亚特吗?
他,他的家人,他的一切……
他和兰道尔对视着,试图从对方眼里找到开玩笑的痕迹。
但他看到的只有确信。
那种毫无保留的、认定他是敌人的确信。
周围原本嘈杂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寂静笼罩了这片区域。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两个对峙的男人。
兰道尔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诡异的安静,在愤怒和某种更深层的恐惧驱使下,他猛地挥手,拦住了一辆刚刚推出来的、堆满了绿色现金的运钞小车。
“抓住他!”
他指着怀亚特,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他是西拉斯的人!是公司的间谍!
是家族的敌人!
把这些钱都扣下!谁也不许动!”
没有人动。
赌客们此刻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这位经理。
“您在说什么?”
伊莎多拉优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手里依然端着香槟,脸上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一出闹剧。
“他疯了吗?”
卡珊德拉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怀亚特,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怀亚特喃喃道,“兰道尔阁下刚刚接了个电话,然后就……”
话音未落,怀亚特突然感到左脸颊传来一阵剧痛。
“砰!”
兰道尔毫无征兆地挥出了拳头。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怀亚特的颧骨上,打得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翻了身后的高脚凳。
显然,周围人的无动于衷,彻底击溃了这位经理最后的理智。
既然手下不动手,他就亲自动手。
这一拳引爆了隐藏着的、情绪的火药桶。
“他想赖账!”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喊叫成为了开端。
在这些赌徒看来,什么间谍,什么冒牌货,都不过是赌场为了不支付那笔巨额奖金而编造的蹩脚借口。
“该死的!他们想吞掉我们的钱!”
“这理由太蹩脚了!”
“真是混蛋!揍他!”
场面瞬间失控。
刚才还彬彬有礼、其乐融融的斯文人此刻变成了野兽。
那个刚才送怀亚特车钥匙的卡车司机第一个冲了上去,一脚踹翻了兰道尔。
保安们试图冲进来维持秩序,但立刻被愤怒的人潮淹没。
谩骂声、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惨叫声、玻璃杯碎裂的脆响,还有无数筹码落地时发出的哗啦声,占据了一切属于听觉的感官。
运钞小车被推翻了。
成捆的现金在空中飞舞,像是一场绿色的暴风雪,遮蔽了视线,掩盖了所有野蛮扩散着的暴力和血腥。
“走!快走!”
混乱中,一只手抓住了怀亚特的衣领。
是博。
他爆发出了属于劳动者的惊人的力量。
他用力推攘出一片空间,将他的哥哥怀亚特从地上拽了起来,将他带出了战圈。
博另一只手抄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向一个试图阻拦的保安,然后护着怀亚特向门口冲去。
“凯茜!凯茜!”
“我在这!”
卡珊德拉已经从餐饮区把科迪拽了出来。
可怜的小伙子不明所以,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四人在赌场的门前汇合,狼狈不堪地冲进了暮色中。
怀亚特大口喘着粗气,捂着红肿的脸颊,回头看向身后那座灯火辉煌却已经沦为角斗场的建筑。
他开始回想方才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切。
“伊莎多拉呢?”
他忽然问。
卡珊德拉愣了一下,随即焦急地四下张望。
“我……我不知道!
刚才她还在那里的!
好像消失了,如果她在那里,我会把她带出来的!”
那个穿着绿色长裙,无论衣着、面孔、身材,都极其醒目的女人,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混乱中,凭空消失了。
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