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荣归有盼备家味 .守本传情赴远途(2 / 2)
要不……我去那边给他租间小房?总住公社宿舍,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想到永海信里偶尔提及的熬夜算账、食堂饭菜粗硬,心里就揪着疼。
姬忠楜没立刻答话,他磕了磕烟锅里的灰烬,发出“笃笃”的轻响。
一缕残烟从烟锅里袅袅升起,很快被晚风吹散。
“不用,”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庄稼人特有的固执和清醒,“就让他住公社宿舍。
年轻人,吃点苦怕什么?筋骨越磨越硬朗。
怕的是忘了本,忘了自己是吃哪方水土长大的。”
他浑浊的目光投向远处暮霭笼罩的田埂,仿佛穿透了时光,“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在运河堤上给人家拉纤。
那纤绳勒在肩膀上,能把皮肉磨穿。
一天走上四十里地,脚底板磨出血泡,也得咬着牙往前走,一步都不敢停歇。
为啥?停下来,就没饭吃,就得饿死!”
他收回目光,落在昊佳英脸上,“现在他呢?坐的是办公室,拨拉的是算盘珠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头晒不着,够舒坦了!再给他租个房,娇惯起来?那还得了!”
昊文兰直起腰,握拳轻轻捶打着酸痛的腰眼,接口道:
“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个理。可他那个胃,你是知道的,打小就弱。
食堂的大锅菜,油水少不说,还硬邦邦的,哪比得上家里的小火慢炖,养人养胃?”
她看向昊佳英,“佳英啊,你明儿去了,想法子给他熬点小米粥,最是养胃的。看着他喝下去。”“嗯,娘,我省得。”
昊佳英把择好的碧绿豆角放进旁边的竹篮里,“我带上咱家那个小砂锅去。
再给永洲、永洪也捎点腌萝卜去,他俩来信总说,城里食堂的菜,淡得没个滋味,就馋家里这口咸鲜。”虞玉兰这时从堂屋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蓝印花布仔细包好的小包裹,鼓鼓囊囊的。
“佳英,”她把布包递过来,“这是入秋前我给永洲、永洪赶出来的两双棉袜。
粗线织的,厚实,耐磨。
你到了临湖,顺路去趟邮局,把这个,还有这十块钱,一块儿寄过去。”
她说着,又从大襟褂子的内袋里摸索出两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十元票子,塞进布包的空隙里,“让他们兄弟俩,买点肉吃,补补身子。念书费脑子,光啃咸菜萝卜可不成。”
昊佳英接过那沉甸甸、暖融融的布包,指尖隔着粗布也能感受到里面棉线厚实的质感。
一股暖流从指尖直涌上心头。嫁过来这一年多,奶奶总夸她手巧,说她织的袜子针脚密实,比供销社买的还耐穿。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袜底“千层底”的织法,是奶奶手把手教的秘诀,一层层叠压,一针针密缝,才能织出那挡风御寒的厚实劲儿。
这包裹里裹着的,哪里只是两双棉袜?分明是奶奶那绵长厚重的牵挂,是河西这片土地上,最朴素也最坚韧的暖意。
夜里,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简陋的土坯墙上摇曳,勾勒出昊佳英忙碌的身影。
她伏在炕沿上,仔仔细细地收拾着明天要带去的包袱。
那件崭新的蓝布褂子,叠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领口处,她别上了一朵小小的红绒花,那是她压箱底的陪嫁,此刻拿出来,带着一点隐秘的期盼和祝福。
装着腌萝卜的粗陶罐子,罐口用厚实的棉纸封了好几层,又用细麻绳紧紧扎牢,生怕颠簸中漏了汁水。
奶奶炒得喷香的南瓜子,用旧报纸包着;爹娘晒得甜糯的红薯干,装在干净的布袋里。
小小的包袱皮,被她塞得满满当当,提在手里沉甸甸的,都是家的味道。
她的手指抚过那件蓝布褂子挺括的布料,指尖停留在胸前特意缝制的一个方形小口袋上。
裁剪那天,奶奶就站在旁边,一边看着她飞针走线,一边絮叨着:
“这儿,得做个带盖的口袋,要深一点,口要紧一点。
当干部的人了,身上总得揣支钢笔,掉出来可不成样子。”
灶房里传来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