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归宅传喜融家暖.同心聚力盼年丰(2 / 2)
虞玉兰听得入了神,咧着嘴直乐,缺了牙的牙床露出来,脸上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
姬忠楜吧嗒吧嗒地抽着儿子孝敬的新烟叶,烟雾缭绕中,眯着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满足。
昊佳兰不停地给儿媳夹菜,催她多吃点。
田慧明和永美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句话,问东问西。
小小的土屋里,笑声、说话声、碗筷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锅烧开了的热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冒着欢腾喜悦的热气,驱散了秋夜的凉意,将这河西岸的土坯房,烘烤得暖意融融。
夜深了,昊佳英躺在自家熟悉的炕上,身下是暄软厚实的麦草褥子。
窗外,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低吟。
她睁着眼,望着黑暗中模糊的房梁轮廓,心里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烘得全身都暖洋洋的。
这河西岸的土坯房,虽然低矮简陋,墙壁斑驳,却像一只巨大的、温暖的陶罐,盛满了最实在的、滚烫的暖意——
是奶奶膝头剥落的金玉米粒的脆响,是娘灶膛里烧出的烫脚水的暖流,是爹烟锅里明明灭灭的火星和旱烟叶的醇厚,更是那个远在临湖乡的男人,藏在红纸告示背后、笨拙却滚烫的牵挂与期盼。
第二天,日头照常升起,将姬家小院染成一片金黄。
虞玉兰依旧坐在门槛上,枯瘦的手指灵巧地剥着玉米,金黄的颗粒在她膝间跳跃、堆积,渐渐又成了一座小小的金山。
昊文兰在院子里翻晒着昨日收回的玉米,用木耙将它们均匀地摊开在竹席上。
风拂过,玉米粒相互摩擦滚动,发出连绵不绝的“哗啦啦”声,像无数细小的金币在低语。
昊佳英蹲在娘身边,继续择着那些翠绿的豆角,指尖沾着绒毛,痒痒的,心里却甜滋滋的,像含着块化不开的蜜糖。
田慧明扛着锄头从西院走过来,朝着虞玉兰和昊文兰响亮地喊了声:
“奶奶!娘!我下地了!”脚步轻快,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慧明!”
姬永美直起腰,喊住他,“中午早点回来!我给你炖了羊肉汤!我哥昨儿特意交代大嫂,让我给你炖的,说让你也尝尝临河乡的味儿!”
“哎!好嘞!”田慧明回头,咧开嘴,笑容灿烂地应着,声音洪亮得能震落树叶上的露珠。
他扛着锄头,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无形的风,朝着那片承载着姬家希望的土地走去。
虞玉兰停下剥玉米的手,望着田慧明挺拔远去的背影,又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低矮的土墙,投向远处静静流淌的南三河。
浑浊的河水在秋阳下闪着细碎的银光,悠悠地流向远方。
河的两岸,东岸是连绵的、在风中摇曳起伏的芦苇荡,西岸是望不到边的、已经收割或等待收割的玉米地。
芦苇的白穗和玉米枯黄的秸秆,都在风里轻轻摇晃着,此起彼伏。
她布满皱纹的嘴角慢慢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平静而洞悉的微笑。
那句流传了不知多少代的老话,像河底的水草,悄然浮上心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在她这双看过七十三年风霜雨雪的老眼里,这河东河西,哪里需要等上三十年那么久?
只要一家人的心紧紧拴在一起,劲儿往一处使,哪怕是这河西岸最贫瘠土地上的土坯房,也能从石头缝里,从冻土层下,顽强地生出河东才有的那份暖意、那份盼头。
就像这脚下扎根在河西淤泥里的玉米苗,只要根须牢牢抓住泥土,只要日头给足光亮,照样能迎着秋风,结出沉甸甸、金灿灿的穗子,饱满得能压弯坚韧的腰杆。
昊佳英择着豆角,指尖感受着豆荚的绒毛和青涩的汁液。
想起红纸上那墨色淋漓、龙飞凤舞的名字,想起公社食堂那口大铁锅里翻滚着的、奶白浓香的羊肉汤,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那鲜美的滋味……她忽然无声地笑了,嘴角弯起甜蜜的弧度。
只觉得这眼下的日子,就像这刚刚从翠绿豆荚里剥出来的、水灵灵嫩生生的豆粒,更像奶奶手中那剥落的、饱吸了阳光雨露的金黄玉米粒,金灿灿的,甜丝丝的。
咬一口在嘴里,那股清甜能一直从舌尖蔓延到心窝最深处,暖得足以焐热整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