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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诏狱一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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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并非是纯粹的无光,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吞噬声音与温度的实质般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霉味、血腥气,以及一种绝望腐朽的气息。这里是东厂诏狱的最底层,关押重犯亦或是“特殊人物”的牢房,深入地下,连一丝天光都吝于给予。

林夙靠在冰冷的、布满湿滑苔藓的石墙上,蟒袍早已被剥去,只余一身单薄的白色中衣。寒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衣料,刺入骨髓。他微微蜷缩着身体,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热量,但这个动作牵动了胸腹间的旧伤,引发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他用手死死捂住嘴,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待到咳喘稍平,摊开掌心,借着墙角那盏唯一、且昏黄如豆的油灯光芒,隐约可见一抹刺目的暗红。

他怔怔地看着那抹血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空茫得可怕。这里,是他一手掌控的东厂诏狱,他曾在这里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听着他们的哀嚎与咒骂,冷漠地签发一道道催命符。如今,他却成了这里的囚徒,被关押在自己最熟悉也最厌恶的地方。

(讽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牢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狱卒刻意压低却又难掩兴奋的交谈。

“啧,真没想到,林督主……哦不,林夙也有今天。”

“嘘!小声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知道上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血溅金銮殿,死谏!清流那群老爷们能放过他?我看啊,悬!”

“嘿嘿,往日里咱们见他腿都打颤,现在……不也得在咱们这阴沟里待着?”

那些话语,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林夙早已麻木的神经上。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身体的痛苦尚可忍耐,但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沼、被昔日畏他如虎的小人窥伺议论的羞辱感,却如同凌迟,一刀刀剐着他的尊严。

“吱呀——”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名狱卒端着个粗劣的木盘走进来,动作粗鲁地将盘子往地上一搁,稀粥伴着几根咸菜溅出些许。

“吃饭了!”那狱卒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性的轻慢,目光在林夙身上逡巡,似乎想从这位前权宦的脸上找到恐惧或哀求。

林夙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狱卒讨了个没趣,嘟囔了一句“摆什么谱”,又退了出去,重新锁上了牢门。

粥饭的馊味隐隐传来,林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偏过头,将涌上喉头的酸水强行咽下。不是赌气,而是真的毫无食欲,身体内部的衰败感,比外界的寒冷和饥饿更让他感到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时间失去了意义。牢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奉命前来诊治的程太医。

程不识提着药箱,看着蜷缩在墙角、面色灰败如同金纸的林夙,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快步上前,声音哽咽:“林公公……”

林夙缓缓睁开眼,看到是程不识,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他勉力想坐直一些,却再次引发剧烈的咳嗽。

程不识连忙放下药箱,上前扶住他,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且瘦得惊人。他熟练地搭上林夙的腕脉,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沉重。

“公公……您这……”程不识的声音带着颤抖,“旧伤未愈,郁结于心,又感此间寒湿阴邪,内外交攻,已是……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啊!”他压低声音,痛心疾首,“陛下……陛下他让老臣来……”

“不必说了。”林夙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程太医,有劳。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公公!万不可如此灰心!只要好生用药调养,静心休憩,未必没有转机……”程不识急忙从药箱里取出准备好的丸药和温补药材。

林夙却轻轻推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不必浪费这些好东西了。给我些寻常止疼散热的药,能撑过这几日便好。”

“公公!”程不识几乎要跪下来求他。

“拿去。”林夙闭上眼,语气淡漠,却透着骨子里的执拗与……心死,“告诉陛下,臣……领他的情。但药石……无用。”

程不识看着他决绝的样子,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含着泪,留下一些应急的普通药物,又偷偷将一小瓶珍贵的护心丹塞在林夙的枕边(稻草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牢房再次恢复了死寂。林夙听着程不识远去的脚步声,以及那隐约传来的、关于北疆战事吃紧、朝廷正在调兵遣将的议论,嘴角扯出一抹极淡、极苦的弧度。

看啊,萧景琰,没有我,这朝廷一样运转,边疆的战火一样需要你去应对。我……或许真的并非不可替代。这个认知,比诏狱的寒冷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冰凉。

身体的痛苦与内心的煎熬,如同两把钝刀,交替切割着他的意识。高烧开始席卷而来,一阵冷一阵热,让他时而如坠冰窟,浑身战栗,时而又如置身火海,口干舌燥,意识模糊。

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交替间,往事如同走马灯般,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翻涌。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同样寒冷的冬天,他因为一点小错被管事太监罚跪在雪地里,几乎冻僵。是当时还是少年的景琰路过,脱下自己的貂裘裹住了他,呵斥了那个太监,将他带回了东宫。那时景琰的眼神,清澈而带着一丝不忍的温暖。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林子。”

“林夙?这名字不错。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那是他灰暗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当“人”看,第一次感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又想起夺嫡最艰难的时候,他们躲在东宫偏殿,对着摇曳的烛火分析局势,景琰偶尔会因为压力太大而情绪低落,他会默默地递上一杯热茶,或者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陪伴。景琰会说:“夙夙,幸好还有你在。”

还有登基之初,景琰踌躇满志,拉着他的手站在高高的宫墙上,指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夙夙,你看,这便是朕的江山,也是你的责任。我们要一起,开创一个清明盛世。”

那些依赖,那些信任,那些仿佛触手可及的温暖和未来……如今想来,竟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情。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他手上的血越沾越多,名声越来越臭开始?

是从景琰需要在前朝后宫不断平衡,开始对他若即若离开始?

是从那次争吵,景琰责怪他手段过于酷烈开始?

还是从……他被迫下旨,将他投入这诏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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