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集:徒弟的不安分与创新(2 / 2)
这意味着,之前近半年的等待,几乎要从头再来。王娟有些沮丧,李强叹了口气。秦建国却显得很平静。他接过那份印着红章的意见书,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对科长说:“麻烦您了。‘北木’这名字,我们不想改。这是根。图形……我们再加加工。”
当天晚上,秦建国把几个徒弟都叫到屋里,摊开那份意见书和王娟最初设计的商标图样。“事儿卡住了,但也是好事。”他说,“逼着咱们把‘北木’这两个字,想得更明白。”
他让大家畅所欲言,说说心里的“北木”到底是什么。李强说,是“实在的木头和实在的手艺”。王娟说,是“时间、记忆与手艺的凝结”。李刚小声说,是“让人摸着心安的东西”。轮到宋志学,他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是‘可能’。是木头在匠人手里变成各种‘可能’。”
秦建国点点头,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你们说得都对,都是‘北木’。但咱们得找一个法子,把这些都装进去,还要让外人一眼能看出特别,不跟别人混了。”
讨论陷入了僵局。既要包含这么多意涵,又要简洁独特,谈何容易。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念秋,这时端着一盘洗好的沙果进来,轻轻放在桌上,看了一眼那些图纸,忽然说:“我记得,建国的师父,关老爷子,是不是有个随身带的旧印?说是师门传下来的,刻的好像不是字,是……”
秦建国猛地一震!尘封的记忆被骤然唤醒。关老爷子那方从不轻易示人的小印,印纽是只简约到极致的卧虎(或是麒麟?年代久远记不清了),印面刻的,并非文字,而是一道极其古拙、仿佛天然生成的木纹回旋图案,老爷子说那是“木之脉”。
“木之脉……”秦建国喃喃道,眼中光芒渐亮。他立刻起身,翻箱倒柜,从一个珍藏的小木匣底层,找出了一幅早已泛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拓片——那是当年他央求老爷子,偷偷拓下的印面纹样。
当那幅古朴、苍劲、充满生命律动感的木纹旋回图案展现在大家面前时,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它抽象,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自然生机;它简单,却有一种直指本源的力量。
“就用这个!”秦建国语气激动,“‘北木’二字可以保留,作为辅助文字。主商标图形,就用这‘木之脉’!这是咱们手艺的源头,是关老爷子的念想,也是所有木头的根本——生命的纹路,时间的痕迹!”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宋志学尤其兴奋,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图形既具有深厚的传统底蕴,其抽象的形式感又极具现代审美价值,甚至比他之前那些追求新奇的设计,更有力量,也更“高级”。他主动请缨,和王娟一起,根据拓片,重新绘制标准化的商标图形,并设计了几种与“北木”文字的组合方案。
新的申报材料在王娟手中变得更加严谨、专业。除了图形和文字,她还撰写了一份详细的“设计说明”,阐述了“木之脉”图形所承载的文化内涵、工艺理念以及与“北木”品牌的关联。秦建国则给省厅的吴处长写了封信,汇报了进展情况,并附上了新设计的图样和说明。
材料再次递交上去,等待重新开始。但这一次,小院里所有人的心气却不一样了。这次挫折与再出发的过程,像一次淬火,让“北木”的内核——对根源的追溯、对手艺本质的思考——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凝聚。连宋志学也暂时放下了他那些过于前卫的设计,转而沉浸在“木之脉”图形的再创作和衍生应用中,从中汲取着传统与现代结合的新灵感。
初夏的风终于吹化了最后的冰凌,杨花柳絮再次漫天飞舞。小院里的新作《春城记忆》系列已近完成,那电车窗内的模糊侧影,那水管与丁香交织的街角春意,都带着一种平实而动人的温暖力量。
一天傍晚,秦建国独自在院里,对着即将完工的、表现老厂区黄昏里交错管道与暖色灯光的木雕屏风,做最后的修整。夕阳的余晖透过院墙,恰好落在那幅“木之脉”的拓片上,古朴的线条仿佛在光中微微颤动,有了呼吸。
秦建国放下刻刀,静静地看着。商标能否注册成功,何时成功,似乎已不那么焦虑。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北木”找到了比一个法律符号更深层、更坚韧的“身份证”——那就是对自身根源的一次次追问与确认,是师徒几人在这追问中愈发清晰的手艺共识与情感联结。
路还长,风雨或许更多。但只要这“木之脉”还在心里流淌,只要这几双愿意倾听木头声音的手还在,秦建国相信,“北木”就能稳稳地走下去,走向它该去的、无论远近的地方。
他拿起一块软布,轻轻拂去屏风上最后一点木屑。木纹在暮色中,泛着温润而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