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互市繁荣利边民(2 / 2)
赵振邦上前,接过银元券看了看,是真的。他大声道:“老人家,您要兑多少?”
“全兑!十两银子!”
“好!”赵振邦转身对银行伙计道,“开侧门,设临时兑换点。老人、妇女、小户优先。大家排队,不要挤!”
银行伙计有些犹豫:“赵主事,咱们库存……”
“照我说的做!”赵振邦斩钉截铁,“苏行长早有准备,北疆各分行库存充足,够兑三个月!”
这话给了伙计信心。很快,侧门打开,两张桌子摆出来,一箱箱银锭抬出来,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耀眼。
赵振邦亲自坐镇,周文清组织巡丁维持秩序。兑换开始了。
第一个兑到银子的蒙古老人,捧着银子看了又看,忽然跪地磕头:“是真的!是真的!多谢青天大老爷!”
后面的人见状,情绪渐渐平复。
但周文清注意到,人群中有几个人,眼神闪烁,不但不排队,还到处煽动:
“谁知道他们抬出来的是不是只有面上这一层?”
“兑得慢死了,肯定没多少银子!”
“大家冲啊,晚了就兑不到了!”
这几个人,有汉人打扮,也有蒙古人打扮,但口音奇怪,不像是本地人。
周文清给巡丁队长使眼色。队长会意,带人悄悄围过去。
兑换持续了一个时辰,兑出去三千多两银子。人群渐渐散去,那几个人见煽动无效,也想溜,被巡丁当场按住。
“你们干什么?我们也要兑银子!”一个汉子挣扎道。
“兑银子?”巡丁队长冷笑,“我盯你们半天了,你们手里一张银元券都没有,兑什么?说,谁指使你们来捣乱的?”
几人脸色大变,互相使眼色,忽然同时发力,挣脱就跑。
“追!”
巡丁们拔腿就追。那几人显然熟悉地形,在货栈间七拐八绕,眼看就要逃脱。
就在这时,前方巷口转出一队骑兵。黑衣黑甲,正是李定国的亲军。
“拿下!”
骑兵纵马包抄,长枪一指,几人吓得瘫软在地,束手就擒。
李定国策马过来,看了眼周文清和赵振邦:“怎么回事?”
周文清简要汇报。
李定国脸色阴沉:“又是煽动闹事。最近这种事儿多了。”他看向赵振邦,“你是总行来的?”
“卑职赵振邦,见过侯爷。”
“苏行长有什么指示?”
赵振邦把江南假币案、金融战的情况说了。
李定国听完,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们说,江南钱庄的手,能伸到北疆,能煽动牧民闹事。那西域的手,能不能也伸进来?”
周文清和赵振邦对视一眼。
“侯爷是说……”
“本侯刚收到密报。”李定国压低声音,“那个哈桑,不只是商人。他是准噶尔巴图尔珲台吉的密使,真名叫哈斯木,专门负责在漠南收买人心、刺探情报、破坏安定。”
周文清倒吸一口凉气。
“他今天在皮货市场闹事,不是偶然。”李定国继续道,“本侯的人已经盯他三天了。他接触过乌云巴图、阿尔斯楞等好几个台吉,还派人往西边送过信。”
“那为什么不抓他?”周文清急道。
“还不是时候。”李定国摇头,“抓他容易,但会打草惊蛇。本侯要放长线,看他到底联络了哪些人,想干什么。”
他看向银行门口散尽的人群:“今天这场挤兑,恐怕也和他有关。就算不是他直接策划,也是他散布的谣言。”
赵振邦咬牙:“这些西域人,手伸得真长!”
“所以你们要警惕。”李定国郑重道,“互市繁荣是好事,但繁荣也意味着目标大,容易被人盯上。银行、茶马司,都是要害部门,一定要守住。”
“卑职明白!”
李定国又交代几句,带着亲军押着那几个捣乱分子走了。
周文清和赵振邦回到银行,看着那一箱箱只兑出去一小半的银子,心有余悸。
今天要不是应对及时,真可能酿成大乱。
“赵主事,”周文清道,“看来北疆这边,光防假币还不够,还得防人。”
“是啊。”赵振邦点头,“我这就给苏行长写信,请求增派人手,加强北疆各分行的护卫力量。”
傍晚,周文清骑马回归化城。
八十里官道,如今修得平坦宽阔。沿途每隔二十里有驿站,提供食宿、换马。道旁新栽的杨树已经一人多高,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路过一个屯田点,他下马歇脚。这是典型的“蒙屯”定居点,二十几座土坯房围成个半圆,中间是公共打谷场。此刻,场上一群孩子正在玩耍——有蒙古孩子,也有汉人孩子,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一个蒙古老妇人坐在房前,手里捻着羊毛线,嘴里哼着歌。周文清细听,居然是汉语:
“天可汗啊恩德广,引来了黄河水汪汪。草儿绿啊牛羊壮,娃娃们不再饿肚肠……”
调子是蒙古长调的旋律,词却是新编的汉语颂歌。
老妇人见周文清驻足,笑道:“大人,歇歇脚?进屋喝碗奶茶?”
“多谢阿嬷,我歇会儿就走。”周文清在门槛上坐下,“您刚才唱的歌,挺好听。谁教的?”
“自个儿编的。”老妇人脸上皱纹笑成一朵花,“以前我们冬天怕白灾,夏天怕旱灾,一年到头提心吊胆。现在好了,有房子住,有粮食存,娃儿还能上学堂。这恩情,不唱出来,心里憋得慌。”
周文清心里一暖。
这或许就是主公常说的“民心”吧。再精密的制度,再强大的武力,也比不上百姓发自内心的认可。
继续上路,天色渐暗。远处,归化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浮现。城墙上的灯火一点点点亮,像天上星河落到了人间。
进城时,已是万家灯火。
街道上很热闹。夜市刚开,摊贩们点起灯笼、火把,卖小吃的、卖杂货的、卖艺的,吸引着饭后闲逛的居民。蒙汉混杂,语言各异,却其乐融融。
周文清牵着马,慢慢走着。他看见一个汉人铁匠铺里,蒙古学徒在叮叮当当打铁;看见一个蒙医馆前,汉人病人在排队求诊;看见茶馆里,蒙汉茶客围坐一桌,听说书人讲《三国演义》——说书人用汉语讲,旁边有个少年实时翻译成蒙语。
文化,就在这日常的点点滴滴中融合。
走到城中心的大召寺前,这里更是灯火辉煌。寺前广场上,聚集了数百人,正在举行每月一次的“祈福夜会”。喇嘛们诵经,百姓们跪拜,香烟缭绕,法号悠扬。
周文清不信佛,但也驻足观看。
他发现,跪拜的人群中,不但有蒙古牧民,还有很多汉人。这些汉人有些是屯田的农户,有些是做工的匠人,有些是经商的贾客。他们或许不懂藏传佛教的深奥教义,但他们感激这带来安定的力量,愿意用这种方式表达。
“周司正?”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文清回头,是洛桑嘉措大师。这位班禅特使半年来越发清瘦,但精神矍铄。
“大师。”
“周司正这么晚才回来?”
“张家口那边有些事,耽搁了。”
洛桑嘉措望着祈福的人群,缓缓道:“半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废墟。如今,佛光重照,万民归心。英国公和李侯爷,真是功德无量。”
周文清点头:“都是主公英明,将士用命,百姓勤劳。”
“但危机也在暗处。”洛桑嘉措话锋一转,“周司正今日在张家口,是否遇到了西域来的商人?”
周文清心中一凛:“大师也知道?”
“佛家讲缘法,也讲世事。”洛桑嘉措合十道,“贫僧虽在寺中,但消息还是灵通的。那个哈桑,贫僧见过一次。他身上有血光之气,非良善之辈。”
“大师的意思是……”
“西域的野心,不止于西域。”洛桑嘉措低声道,“巴图尔珲台吉要统一卫拉特,要东进,就必须要掌控漠南。掌控漠南,光靠武力不行,还得靠人心。所以他派人来,收买,离间,破坏。”
周文清肃然:“大师看得透彻。”
“看得透,未必挡得住。”洛桑嘉措叹道,“北疆如今繁荣安定,但也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就像这满城灯火,光明耀眼,但一阵狂风,就可能吹灭大半。”
正说着,一个年轻喇嘛匆匆跑来,在洛桑嘉措耳边低语几句。
洛桑嘉措脸色微变,对周文清道:“周司正,贫僧有事,先走一步。记住:光明越盛,阴影越深。多当心。”
说罢,匆匆离去。
周文清站在原地,看着大师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抬头,望着满城灯火,望着那些欢笑的人群,望着这来之不易的繁荣。
忽然想起主公常说的话:
“建设难,破坏易。我们花十年建起的,别人一夜就能毁掉。”
所以,要守护。
不惜一切代价。
他翻身上马,朝都护府疾驰而去。
夜色中,归化城的灯火依旧灿烂。
但在灯火照不到的角落,暗影,正在悄然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