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失控(1 / 2)
元瑶轻轻握住他的大手,柔声宽慰,“夫君不必忧心,孟医师的手段是极好的,定能保夫人周全。”
林尽染闻言,勉力牵起唇角,眼底沉郁分毫未减。
在当下,医师对小产的判断多也是归因孕妇体质虚弱、情志失调或外力损伤,以致诊治时依靠止血为主要手段。此法固然要紧,可小产时细菌感染、并发症等情况层出不穷,是以母体的存活率甚至不足五成。
孟医师浸淫医道三十余年,昔日能将吴兰亭从鬼门关拉回来,足见手段高明。不过李时安当下还未脱离危险,这五成的概率实在令人心焦。
一步是生,一步是死。
林尽染能做的,也仅有在一旁等待,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主屋的屏风后终于传来动静。
孟医师一面抬袖擦拭额上滚落的豆大汗珠,一面拖着疲惫的脚步缓缓踱出,随即施以一礼,“林御史,尊夫人的血已经止住,只是依旧高热不退,能不能熬过去,就得看今夜了。”
“孟医师辛苦了。”林尽染登时上前,语气里满是感激与急切,“还未及感谢孟医师全力救治,容某有个不情之请,孟医师今夜可否在府中歇下,若有突发状况,也好及时应对。”
“这······”
孟医师面容迟疑,嗫喏道,“同行张医师的手段也是了得,且小医还得尽快向陛下复命,望乞见恕。”
复命?
孟医师医治的过程有专人记录,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专人向宫里传信。
说是复命,无非是想提醒一句,她还得去文英殿替陛下看诊。
林尽染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语音较方才低了几分,“既如此,某送孟医师出府。”
诚然孟医师等人也未放在心上。毕竟林尽染与李时安鹣鲽情深,目下又是紧要关头,驳了他的请求,心有怨怼也实属常情。
见林尽染转身动身,元瑶下意识地抬脚跟了上去,可刚迈出一步,却见他忽然回首,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心头一凛,登时领会,当下局势不明,谁也不敢断定太医署这些女医是否真的会对李时安不利,主屋是万万离不开人的。林尽染暂时离开,这些女医便没了顾忌,假若真要动手,正是绝佳时机。而李时安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大可将所有罪责都推脱到她这个留守的妾室身上,届时她百口莫辩。
可以说,他就是在赌!
今夜无论孟医师是否会留下,都不会改变一个事实。太医署若真奉了宫里的命令,方才在治疗上早已有所保留,那李时安就逃不开殒命的结果。
林尽染要试探的就是孟医师和这些太医署的女医。
宋韫初即便得信赶回长安,尚需一段时日。目下若不能保证治疗李时安的医者是值得托付的,那一切都是徒劳。
元瑶微微咬紧牙根,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毫无疑问,这是一份重若千钧的信任,是要将李时安的生死交托在她手。
眼下已近宵禁时分,暮鼓沉沉,三短一长,在寂静的夜色里荡开层层涟漪。街道上零星的行人闻声,无不加快了脚步,神色间带着几分仓促。
林尽染召来两名府兵,叮嘱他们务必要将孟医师安然护送回去。
话音刚落,便听得远处传来轹跞辚辚的车马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那马车行得不算疾,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势,所到之处,原本匆匆赶路的行人纷纷噤声避让,车马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行人望着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脸上神情俱是相似的,混杂着难以掩饰的畏惧与好奇。
随车而行的侍女,林尽染并不陌生,正是昭楚身边的和铃,那马车主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只不过昭楚公主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光德坊,当真不会惹来非议么?
容不得他再多想,马车已稳稳停在林府门前,车帘微动。
林尽染压下心中的疑惑,不敢有半分怠慢,当即快步走下台阶,朝着马车方向拱手行礼,语音中带了几丝生疏,“臣林尽染,拜见公主殿下。深夜劳烦殿下移驾,臣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良久,车厢里才传来一声,“林御史不必多礼,未知令夫人身体可有好转,太夫人记挂得紧。”
‘想来是得了陛下的授意,适才已去大将军府探望过祖母。’林尽染暗暗忖量。
“太医署的女医仍在全力救治。”
李时安若还在紧要关头,他又为何出现在门前?
昭楚不解道,“那林御史这是······”
“孟医师称须得即刻回宫复命,臣便亲自出府相送一程。”林尽染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这番话着实令昭楚心中一颤,孟医师要替她父皇行针不假,可目下李时安尚未摆脱险境,她却以回宫复命为由先行离去,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其次林尽染亲自出府相送,想必此刻主屋定是仅有太医署的女医及伺候的侍女,如是李时安岂非更加危险。
林尽染此举无疑是在暗示这场突如其来的小产定是有人蓄意谋划,而太医署的女医,甚至是孟医师也未必完全值得信任。
马车的侧帘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人抬手欲掀,指尖已触到帘幕,却又在中途硬生生停住。良久,帘幕复归平静,仿佛方才的动静只是错觉。
昭楚不由地轻叹一声,“今日阿母来长宁宫看望本宫,无意间谈起宋姑娘······若是有她在,令夫人定安然无虞。”
昭楚话中无疑是在替淑妃开脱,既以阿母这等亲昵称谓相称,又毫不吝啬地褒扬宋韫初的医术手段,话里话外旨在传递,她与淑妃同样对太医署的女医、甚至是孟医师心有存疑。
“有劳淑妃殿下记挂。”林尽染微微皱眉,但若手上的礼数依旧周全,抬手作礼以示感恩,随即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听闻淑妃殿下多日不曾去积善寺礼佛,现下还有余心关切我府中之事,实在令微臣惶恐。”
淑妃禁足后宫一事,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秘密,以多日不见其礼佛揶揄,无非是想说淑妃暂不能接触皇城外的信息,又怎如此快地得知林府内宅的消息。
“你!”
车厢内传来一声短促的轻斥,昭楚显然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善,以及带着几分试探与戒备的暗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