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失控(2 / 2)
她下意识想反驳,可转念一想,眼下李时安出事,除了林府内贼,最大的嫌疑便落在了皇室头上,林尽染心存芥蒂也实属正常。
少顷,她的语气明显弱了几分,“染之,我自始至终是与你······”
林尽染当即打断道,“公主殿下慎言!”
即便仪驾已将零星的百姓隔绝在外,可深宫高墙里,流言蜚语向来无孔不入。昭楚至此都不曾下车,足见此次林府一行,是她个人意愿,而非奉了皇帝的谕旨。更何况,此刻已近宵禁时分,她却执意前来,无疑更佐证了这一猜想。
“我······本宫并无他意。”昭楚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慌乱,连忙补充道,“适才本宫已向父皇请旨,命人前往龙泉接应。”
林尽染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如若微臣所料无错,陛下只是应承下来,并未当即派人前往龙泉吧?”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刺破了昭楚的掩饰。
车厢内的烛火似乎晃了一下,良久,才传来昭楚略显干涩的声音,“你怎会知晓?”
“公主殿下心思玲珑,定然明白其中肯綮。”
宋韫初的作用可不仅仅是为救治李时安,龙泉距京城千里之遥,即便快马加鞭,也需多日方能抵达,届时怕是早已回天乏术。是以林尽染和楚帝的心里都清楚一件事,如若李时安遭遇不测,由宋韫初来查验死因、出具论断,才是最能说服大将军府的证据。
楚帝固然可以下令调遣人马前往龙泉,可林尽染原已派遣府兵前去接应。一旦这些人马遭遇不测,究竟是洗脱了皇室的嫌疑,还是起了相反的作用,恐犹未可知。
换言之,当下就连皇帝,也无法完全断定,禁军当中是否真有被人收买、临阵倒戈之徒。
车厢内的昭楚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蔓延开来。
昭楚不敢继续深想,下意识地低声问道,“若真是他们做的,你又当如何?”
林尽染凝眉不语,半晌方才缓缓道来,“为上者疑,为下者惧。上下背德,祸必兴焉。”
话已至此,已然无需多言。
其实抛开林尽染不说,敢有人借机伤害上柱国的幺女,大将军府上下安能罢休?
车厢的侧帘忽然缓缓掀起,露出昭楚清丽却带了几分憔悴的面容。她颊边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水汽,“染之,实非我有意开脱。林府周遭定然是有你府中的眼线,你不妨查一查,自林夫人出事起,是否有可疑的人或车在府门前逗留徘徊。”
林尽染闻言,眯了眯双眸,狭长的眼尾掠过一丝锐利的光,眸中的审视意味愈发浓厚,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公主殿下的意思是策划这场阴谋的元凶现身于此?”
“适才和铃注意到有一车驾在门前停驻良久,直至你送孟医师出府后方才离去。若非是巧合,那便是有人刻意在此等候消息。”
“微臣已知是诚园的车驾。”
守护在林府周遭的府兵也早已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先前就已通禀过林尽染。只是碍于对方迟迟未有动作,也无凭证会威胁主家安危,故而是以监视为主。
昭楚对此并不意外,继而问道,“吴府小姐未出阁前是令夫人的闺中好友,此次怎过府而不入呢?”
“兴许是碰巧路过。”
“当真只是碰巧么?”
昭楚似是问他,又似是问己。迟怔片刻后放下侧帘,语调转为凝重,“适才染之所言,本宫定如数转达给父皇。不过,我也希望染之能厘清国事和家事,朝廷定然会予你和大将军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微臣,拭目以待。”
昭楚未在林府多作停留。门前那几句简短交谈,尚且不足以落人话柄。她本是先去大将军府探望了太夫人,此番来林府,只当是顺路报个平安,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总不至于惹人过度猜疑。
马车缓缓驶离光德坊,轹跞的车轮声再次碾过青石板路,却不复来时的沉稳,反倒带着几分仓促。车厢内,昭楚靠在软垫上,指尖依旧冰凉,林尽染方才的话、母妃的叮嘱,像沉甸甸的垒石压在她心头,令她怔忡不已,久久不能回神。
她自不会以为诚园的车驾只是碰巧路过,显然车驾中的人也未曾入府探望,说是有意探听消息似乎还不够份量,倒不如说是幸灾乐祸,势要亲眼确认李时安会因小产而死。
凭林明礼和吴兰亭的手段,必定是不能命令太医署行事,如此说来似乎也仅剩皇后和东宫。
可皇后和东宫目的又是为何?眼下害李时安腹中的胎儿,甚至是她的命,于国于他们而言都并无好处。
林靖澄已致仕,林明礼又外放至陕县,吏部尚书吴逸明的心思全在儿孙的仕途上。
如此看来,林明礼与吴兰亭并无太多利用价值,皇后和东宫又怎会甘愿犯险?
车厢内的烛火忽明忽暗,衬得昭楚的脸色愈发凝重。她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和铃,和铃?”
“殿下有何吩咐?”
“本宫应是犯了头风,你快去请孟医师来为本宫看诊。”
和铃一听公主犯了病,连忙应下,“奴婢这就命人前去相请。”
话分两头
送别昭楚的仪驾,林尽染并未即刻转身前往主屋,反而去了书房前的池边。
夜风吹过,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倒映着天边稀疏的星子,也映出他沉凝的面容。
诚园的车驾恰巧出现在光德坊,又是在他门前停驻近两个时辰,很难不令他生疑。从李时安小产到太医署上门医诊,左右不过半个时辰,林明礼夫妇又怎如此快地得到音讯。
林尽染依旧蹲坐着,目光死死盯着池中晃动的倒影,蓦地一阵烦乱涌上心头。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抬手,五指狠狠扎进冰凉的池水中,水花四溅。
他没有停手,反而像疯了一般,反复掬起池水,狠狠泼向自己的面庞。凉水顺着额发流下,浸透了衣领,一股凉意瞬间包裹住他,可心底的焦躁却像野火般越烧越旺。
他一遍遍地泼着水,直到胸腔憋得发疼,几欲窒息,才猛地停下手,双手撑在池边的石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望着池中重新归于平静的水面,那双平日里清明锐利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汽,分不清是池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知道当下不该如此失控,越是这种局面就越是得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