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4章 他很有军事才能(2 / 2)
开元十二年,五溪蛮覃行章反。诏以杨公为黔中招讨使,统兵六万。
冬月,我随军至辰州,雪深三尺,营帐外悬冰如剑。杨公却命人于雪地里掘坑三十,每坑埋火笼一具,上以薄板覆雪——请君入瓮之瓮,竟成了请蛮踏火的盆。
贞德本视角:
夜半,覃行章果然劫营。蛮兵赤足踏雪,脚底板一踩即穿,掉进火坑,皮肉与冰雪相激,声此起彼伏,像一锅煮烂的饺子。杨公站在望楼上,披白狐裘,手执火把,脸色被火光映得一半红一半黑。
他忽然转头冲我咧嘴:贞德本,你们东北冬天也这么热闹?
我噎得说不出话,只听他又道:宦官做到二品,就是让你们文官知道——狠人不怕割一刀,更不怕再割一刀。
战后,覃行章被生擒。杨公却按剑不语,直到监军读出赦免覃行章,授洵水府别将的诏书,他才单膝跪地,以刀背抵额,臣领旨——声音闷得像冰下暗流。我偷瞄,他眸子里竟有泪光,一眨眼,又被雪风吹散。
开元十四年,邕州梁大海反。杨公再临岭南,时逢春瘴,士卒多病。他竟命人于战场高阜筑土台,台顶插一杆杏黄旗,旗上自书字,大如车轮。每战毕,斩首级即埋于台下,覆土一尺,插稻秧一株。旬月之间,变,晚风吹穗,沙沙作响,如万鬼低语。
贞晓兕视角:
班师那天,我随杨公登台。稻穗已黄,他摘下一束,在掌心揉碎,吹去糠壳,生嚼米粒,嚼得满嘴白浆。
小主簿,记——他含糊道,杀一人,种一禾;禾熟匪去,再杀再种。岭南地肥,不怕血沃。
我提笔却手颤,写不下去。
他忽然笑了,眼角堆满褶子:骗你的。禾苗吸了血,明年长得更壮,可百姓就能少吃一口战粮。
说完,他把剩下的稻穗插在我发髻上,回长安,把它种在鸿胪寺后园。让蕃夷看看,唐人的兵戈,也能开出花来。
开元十六年,陈行范自称,何游鲁定国大将军,冯璘南越王,一夜间岭南四十城尽挂反旗。杨公率十万众,自连州入,先擒冯璘、何游鲁,再追陈行范至云际洞。
洞外藤萝如铁,洞内暗河汹涌。杨公命人斫竹万竿,每竿灌油,夜燃为炬,顺风推入洞中;自己亲率死士三十,披湿毡、口衔刀,沿暗河潜行。
贞德本视角:
我随死士队潜到洞腹,只见火光映水,陈行范披黄袍踞石榻,犹自呼。
杨公从水中暴起,一刀挑飞他冠冕,黄袍被水一浸,金线缠成死褶,像条被剥皮的蛇。陈行范跪地求降,头磕得石壁咚咚。
杨公却转头看我:贞德本,你们东北猎熊,熊临死会作揖不?我愣愣点头。他笑,一刀挥下——那就让天子也作个揖。血溅我脸,热得发烫,他却已转身,对洞外高呼:岭南无天子,只有大唐!
洞外残阳如血,照在河面,火光、血光、霞光搅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铜汁。杨公站在水中,浑身湿透,却抬手把断云刀高高抛起——刀在空中翻了个身,地插入石缝,直没至柄。那一刻,我觉得他不像宦官,也不像将军,倒像把自个儿也铸进了铜汁里,成了岭南的一道铁色山脊。
开元二十八年,杨公卒于长安。
我叔侄二人,一捧稻穗,一捧鳇鱼冰,跪于灵前。高力士读诏,追赠骠骑大将军、虢国公,谥曰。我偷望棺椁,忽忆安南九真谷、五溪雪夜、邕州禾山、泷州暗河……那些被他踏碎的战场,如今都在记忆里开出花来。
小叔把鳇鱼放在供案,抹一把脸,却挤出笑:杨大叔,鱼给您炖上了,酸菜多放,蒜子管够——您那边若缺盐,托个梦,德本骑快马送来。
我把稻穗插在香炉里,轻声道:将军,鸿胪寺后园的禾苗已黄,蕃夷来朝,臣必引他们去看看——看看唐人的刀,也能长出稻穗。
灯焰一跳,像老将最后一声笑:沙哑、低沉,却带着百战余生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