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马府妖物。(1 / 2)
杨素娥望着刘管事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目光随即落在身旁的青鸟身上。自方才在大门口相见,她便察觉青鸟的眼神与往日截然不同。
在长安时,他眼里满是少年人的澄澈,藏着对世事的热忱与几分未脱的青涩。可如今,那双眸子深了许多,像是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沉稳,有疏离,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疲惫。行事也愈发稳妥周全,举手投足间没了往昔的跳脱,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老练。
她心中暗叹,青鸟失踪的这些日子,定然经历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波折。尤其是原女阿姐的身份特殊,想来他一路必定遭受了不少世人的狭隘偏见与非议,他心里定是受了不少委屈,才硬生生磨去了少年意气,改变了心性。
眼前的青鸟身形依旧笔直挺拔,如松如竹,可杨素娥却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沉甸甸的分量——那是被太多心事与压力压着的沉重,如山岳般,让他连呼吸都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滞涩。
这般想着,她心头涌上阵阵疼惜,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按在青鸟的肩头,掌心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青鸟察觉肩头的暖意,转头看向杨素娥,见她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担忧,连忙扬起嘴角,语气尽量放得轻快:“阿姐,没事了。赁屋的事已经妥善解决,你和义山姐夫只管安心在此住下,往后不会再有旁人来叨扰。”
杨素娥微微一笑,将心头的怜惜与担忧悄悄压下,语气温和地回应:“今日这事,还得靠青鸟你助阿姐一臂之力,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她话音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带着几分期盼问道:“对了青鸟,你此番归来,可在鹤鸣山见到凤鸣和凤锦两位娘子?”
青鸟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怅然:“未曾见到。香菱说,凤鸣与凤锦已被我师门中人押解回凉州了。”
杨素娥心中一动,立刻便明白了症结——定是青鸟的身份让扶摇派起了误会,才牵连了两位师妹。她连忙温言安慰:“青鸟你莫要忧心。扶摇派毕竟是名门正派,你师父为门派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师门上下有目共睹,想来定然不会太过为难她们,你大可放宽心。”
“应该是吧……”青鸟低声应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他想起鹤鸣山大会上,掌门师伯的冷漠、华纯子的敌视,还有来高天的步步紧逼,心中便沉甸甸的——他实在说不清,师父师母和两位师妹如今会遭受怎样的对待。但素娥阿姐的话也有道理,师父对扶摇派的贡献绝非虚言,念及此处,那颗悬着的心才算稍稍落地。他抬眼看向杨素娥,露出一抹宽慰的浅笑,轻轻颔首。
见他神色稍缓,杨素娥这才转向众人,脸上堆起热络的笑意:“来来来,都站着做什么,快别拘着了,快快请坐!”说着便抬手招呼众人落座。
清韵代、裴婉君等人纷纷应声入座,青鸟也在一旁坐下。谁知他刚落座,蓉姐儿便俏生生地立在他身后,樊铁生、石胜几人也默契地站到一侧,身姿挺拔如松;弥武丸三人与王秀荷则护在清韵代身后,目光沉稳;李伍和香菱也快步走到裴婉君身后,垂手侍立。
这一幕让杨素娥心中的疑惑更甚:青鸟身后这些人,瞧着个个气度不凡,绝非寻常仆役。可他们对青鸟的态度却主仆分明,恭敬有加。蓉姐儿既是原女阿姐的贴身侍女,原女阿姐既为狐妖,那这些人难道也是狐妖一脉?不然蓉姐儿瞧着不过双十年华,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沉静,实在太过反常。她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只装作未曾察觉这异样。
青鸟抬眸看向杨素娥,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歉意:“素娥阿姐,我听婉君说义山姐夫调任益州司马,此前我无故失踪,想来定让阿姐和姐夫日夜忧心。今日特意登门,便是要给阿姐和姐夫报个平安,免得你们再挂牵。”
杨素娥闻言,眼圈瞬间就红了,先前强压的担忧此刻又涌了上来,声音带着难掩的哽咽:“你失踪这些日子,我和你姐夫寝食难安,到了益州之后,四处找人打听你的消息,却半点音讯也无,都快把我们急疯了!”
她抬手拭了拭眼角,语气又急又疼:“你姐夫刚到益州赴任,诸事繁杂,却日日惦记着你,连公务都分了心。我更是日夜祈祷,就怕你出什么意外。如今见你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快给阿姐说说,这些日子都在哪里落脚,可受了委屈?”一连串的追问,满是姐姐对弟弟失而复得的焦灼与疼惜。
青鸟听着杨素娥满是疼惜的追问,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却并未直接回应失踪后的种种际遇,只轻轻避开话锋,目光里添了几分急切:“阿姐放心,我一切安好,没受半分委屈。对了,义山姐夫此刻何在?今日登门,一来是探望你,二来也想与他见上一面,说说话。”
杨素娥这才稍稍平复了心绪,抬手理了理鬓边碎发,语气带着几分惋惜解释道:“你姐夫一早便和林别驾同去了灵池县,说是要处理龙泉客栈的修缮事宜——前阵子那客栈遭了点变故,断不能一直搁置,总得尽快恢复妥当才是。没想到这般不巧,倒让你们错过了。”
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不过也不打紧,你姐夫过几日便会回来。如今你我姐弟好不容易相聚,你此次就在家里多住些时日,正好等他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一番。”
青鸟听杨素娥提起龙泉客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中当即明了:那正是此前他与圣灵教、幽界之人格斗的地方,当时客栈被打得夷为平地,太子先前承诺过要帮唐掌柜重新修缮,想来姐夫便是为此事去的。他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原来是这样。我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去松州,本想着见姐夫一面再走,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杨素娥微微颔首,眼底满是宽和的笑意,语气轻柔却笃定:“无妨无妨,只要你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等你姐夫回来,我把你安然归来的消息告诉他,他悬着的心定然也会彻底放下。”
话音刚落,便见晴儿领着另一名婢女端着朱漆茶盘走进来,盘中青瓷茶杯莹润光洁,氤氲的热气里飘着淡淡的雨前茶香,清冽沁人。杨素娥当即笑着抬手,热情地示意众人:“各位一路奔波,定是渴了,快尝尝这新沏的茶,润润喉咙。”
话音未落,院外便传来三声叩门声,“笃、笃、笃”,节奏轻缓不疾,恰好能让人听清却又不扰人。晴儿见状,顺势将手中捧着的朱漆茶盘递给身旁的婢女,指尖刚松开盘沿,便轻声向杨素娥告退,提着裙摆快步往大门走去。中堂里的闲谈也随之歇了声,众人下意识放缓了动作,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门口方向。
不多时,晴儿便快步返回,走到杨素娥近前屈膝一礼,压低声音回话:“娘子,对面的马夫人来了,说有桩事想跟您商量,神色瞧着倒有些急。”
杨素娥指尖轻轻叩了下桌面,略一思索便对晴儿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见她。”
她转头看向青鸟众人,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你们先坐着歇脚,尝尝这雨前茶,我去去就回,耽误不了片刻。”
“阿姐只管去忙,我们在此等候便是。”青鸟笑着颔首应下,目光随她起身离座,看着她携着晴儿往门口走去。
不多时,门口传来两人的对话声——先是杨素娥温和的声音:“马夫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只是不巧,我家里来了客人,怕是不方便请您进屋坐了。”
接着便传来马夫人带着浓重愁绪的回应,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局促:“不打紧,不打紧!是我来得唐突了。李夫人您也知晓,我家刚到益州没多久,熟络的人没几个,平日里也就跟您走得近些。“
她话音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的愁绪更重了些:“说起来也怪,近来我总见大郎精神恍惚的,身子也没什么力气,往日里他可是我们家起得最早、最是活泼的,如今却要睡到正午才肯起来,饭也吃得少。我一开始还想着,许是刚到益州水土不服,可连着找了好几个医师来看,把脉问诊、开方调理都试过了,偏偏查不出半点病因,孩子的精气神反倒越来越差……”
她声音低了几分,满是无措与恳切:“实在是没了别的法子,才厚着脸皮来叨扰您。明日若您得空,咱们一同去宝光寺拜拜菩萨,求个平安顺遂,哪怕只是图个心安,说不定也能让孩子好些。”
只听杨素娥沉吟片刻,声音清晰沉稳:“马夫人,您家来益州也有三个多月了吧?若是单纯水土不服,按说早该适应过来了,断不会拖到现在还这般不适。”她话音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坦诚:“您别怪我话说得直接——会不会是你们赁的那屋子,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孩子?”
马夫人连忙接口解释,语气急切又实在:“李夫人您这般直爽,我反倒欢喜!不瞒您说,我们当初赁屋时,心里也犯嘀咕,特意请了道士来家里细细查过。那道士看过之后说,屋子干净得很,里外都没什么邪祟之气,我们这才放心住进去的。”
“既如此,那明日咱们便一同去寺里拜拜。”杨素娥的声音松快了些,带着几分宽慰,“我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为家里求个家宅平安,盼着往后日子都顺顺遂遂的,不再有杂事叨扰。”
“好好好!多谢李夫人体谅!”马夫人的声音顿时亮了几分,满是感激之情,“夫人您真是性情中人,敞亮又热心!往后咱们多走动走动,邻里间也好有个照应,遇事也能互相搭把手。”
“马夫人客气了。”杨素娥笑着回应,语气温和亲切,“大家住得这般近,本就是邻里,互相帮衬扶持本就是该做的事,不必这般见外。”
之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马夫人连连说着“不耽搁您招待客人了”,便告辞离去。脚步声渐远,杨素娥才带着晴儿转身回了中堂。
杨素娥回到中堂,在原位重新落座,笑着向青鸟解释:“不是什么要紧事。对门马夫人一家也是从外地迁来益州的,说是家中大郎身体不适,查不出病因,想约我明日一同去宝光寺拜拜,求个平安。”
青鸟微微颔首,神色略一凝重,温声道:“阿姐,依我之见,不如告知马夫人,找位玄门中人再去家中仔细看看为好。”
“难道是……有邪祟作祟?”杨素娥心头一跳,连忙追问,随即又补充道,“可方才马夫人说,他们搬进去时特意请了道士看过,说屋子干净得很,并无异常。”
“那道士许是未能察觉。”青鸟缓缓解释,“我方才在大门口时,便隐约察觉到对面宅邸有妖气萦绕,只是气息微弱,应是只修为尚浅的小妖所为。”
“哎呀!”杨素娥不禁低呼出声,脸上掠过一丝惊惶,“那可如何是好?马夫人的儿子莫不是被这妖物所扰?”
青鸟见状,微微一笑安抚道:“阿姐莫慌,无大碍。依这妖气来看,那小妖未成气候,并无伤人之力,多半只是暗中作祟扰人安宁。明日你们去宝光寺时,向寺里的高僧说明情况,让他们派僧人前去查看处置便可。”
杨素娥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惊惶渐渐散去,轻轻颔首:“好,明日我便这般与马夫人说。”
一旁裴婉君身后的香菱听得真切,忍不住蹙着眉轻声感叹:“这妖物也太不知好歹了!鹤鸣山大会期间,益州城聚了那么多玄门高人,按理说妖邪都该藏起来避风头,它倒好,还敢出来作祟,简直是活腻了!”
“那可不一定。”晴儿闻言便顺口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
这话一出,中堂里众人都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她,连杨素娥也放下手中茶盏,好奇追问道:“晴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里头还有别的内情?你倒是说说看。”
晴儿对着杨素娥屈膝一礼,条理清晰地回应:“回娘子的话,这些时日我去街市采买食材,常听见商贩们凑在一起闲聊。说前段时间不光益州城,就连周边各县都不太平,总有邪魅妖物作祟,搅得百姓人心惶惶,夜里都不敢轻易出门。后来来了一伙自称‘圣灵教’的人,说是能驱邪除祟、保一方平安,还真帮着解决了不少棘手的麻烦。”
她话音顿了顿,回忆着听来的细节继续说道:“益州城先前也被妖物闹得厉害,没多久,也来了好几批圣灵教的人帮着驱邪除妖,邪魅妖物之事确实被驱除了不少。直到后来,来了好些玄门之人在此停留——听说都是要去鹤鸣山赴会的,打那以后,那些邪魅妖物便一下子无影无踪了,益州城才算真正消停下来。还有人说,城东的大商贾郝赞,说是感念圣灵教救了他一家性命,特意捐了一座大宅院给他们当据点呢。“晴儿稍作思索,又补充道:”不过也怪,这几日街市上却再没见过圣灵教的人,听相熟的商贩说,他们好像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青鸟闻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眉峰微微蹙起,追问道:“晴儿,你还听到别的什么消息吗?比如这圣灵教的人来历如何,行事作风又是怎样的?有没有人说过他们驱邪的法子特别?”
晴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这些都是我在街市上听商贩们闲扯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奴家也说不准。”
杨素娥见青鸟眉头紧锁,指尖还无意识地捏着茶盏杯耳,不由得关切问道:“青鸟,怎么了?这圣灵教莫非有什么不妥之处?”
青鸟还未开口,一旁的香菱已先接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忆起细节的笃定:“前几日我们刚到益州城时,倒没见着什么圣灵教的人,不过在街上碰到过一伙女子组成的‘聚仙会’。她们敲锣打鼓的,举着用彩布做的横幅,上面写着‘女子不输男,拜圣女学法门可永驻容颜’之类的话,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哦?”青鸟听闻“永驻容颜”四字,身子不禁微微前倾,目光沉了几分,追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她们可有说拜圣女要做什么,或是有什么特别的规矩?”
香菱仔细回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当时我们急着找娘子,没敢多耽搁,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走了。不过凤鸣和凤锦两位娘子当时提过一嘴,说用法术求永驻容颜,本就需凭各人修为积年累月修行,短则数十年,长则数百年才能初见成效。”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凝重:“娘子们还说,若是宣称短短时日便能达成永驻容颜的效果,除非是用邪术吸纳他人魂魄精气——即便如此,吸纳寻常人的魂魄也只能维持数月功效,且后续效力会越来越短,需要吸纳的魂魄只会越来越多,堪称阴毒至极。”
青鸟点了点头,她们说的没错。他看向香菱问道:“你可知这聚仙会的据点在何处?”
香菱摇了摇头,正要开口,一旁的蓉姐儿已先接过话头:“起初他们在城外的般若庵落脚。”
青鸟闻言,转头看向立在身后的蓉姐儿,她便继续说道:“不过,你们来益州的前一天,这聚仙会就突然没了踪影,庵里也空了。”
青鸟指尖一顿,心中暗自思忖:这么看来,圣灵教和聚仙会,该是因龙泉客栈袭击颖王与太子之事败露,才仓促撤退的。可转念一想,又觉蹊跷——圣灵教怎敢如此公然动手,直接袭击皇室宗亲?更奇怪的是,今早见到颖王与太子时,他们竟半句未提对圣灵教的处置,仿佛龙泉客栈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眉头拧得更紧,思绪早已飘远。
“青鸟?”杨素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青鸟猛地回神,抬头望去,只见杨素娥正皱着眉看他,语气带着几分担忧:“怎么了?我都唤了你两次了,你方才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青鸟连忙收回心神,带着歉意笑道:“不好意思阿姐,我刚才一时分神了。”
“分神?”杨素娥脸上的担忧更甚,追问着,“青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这般模样,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没事阿姐,别担心。”青鸟连忙安慰,话锋一转,看向晴儿问道,“晴儿,你可知郝展赠给圣灵教的那处宅邸在何处?”
晴儿低头思索片刻,笃定地回答:“离这儿不远,往北走第三条街的芙蓉巷里,那处最大的宅邸便是。先前采买时路过,听商贩说那就是郝大官人捐给圣灵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