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两个男人。(1 / 2)
中堂内静得落针可闻,众人皆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烛火在死寂中静静燃烧,橘红色的焰尖微微跳动,细微的“滋滋”声顺着空气钻进每个人耳中,清晰得惊人。忽然,“噼啪”一声脆响,一截烛花爆开,在极致的静谧里显得格外突兀,惊得人心头轻轻一颤。
青鸟将花巧扶起,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见每个人都神色凝重,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谨慎:“要救马逢舟,眼下有一个最稳妥的法子——找到传说中的三生树果实。”
花巧一听竟有救人的法子,黯淡的眼眸瞬间亮起,像是蒙尘的珍珠骤然被拭去灰翳,那点光里裹着满溢的希冀。她紧绷的嘴角缓缓舒展开,漾开一抹真切的微笑,连眉宇间的愁绪都散了大半。跳动的烛火映在她身上,给她的衣袂镶上一层暖金色的边,整个人仿佛都浸在柔光里,连先前的悲戚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冲淡了许多。
青鸟顿了顿,详细解释道:“这三生树乃是上古神物,一千年开花,一千年结果,再历一千年方才成熟,三千年才得一颗果实。此果药效卓绝,不仅能让尸身完好的死者死而复生,更能延年益寿;最关键的是,它能中和人与妖之间的相克相冲,彻底化解精元损耗之弊,让你们二人得以安稳相守。”
裴婉君听到“三生果”三字,心头猛地一跳——这不正是夷安公主墓中那棵三生树所结之果吗?可她随即想起公主墓中的情景,那神树早已被蛟蛇吞入腹中,实在遗憾。可转念又想起,还有一颗果实被张天童带走。
她刚要开口提及此事,便听青鸟继续说道:“只要能寻得一颗完好的三生果,不仅能补全马逢舟耗损的精元,救他性命;你们二人各食一半,往后相伴便再无任何阻碍。”
“完好的果实……”裴婉君喃喃重复,想起张天童带走那棵果实已然开裂,显然不符合“完好”二字,到了嘴边的话又悄悄咽了回去,只在心底暗叹一声可惜。
花巧的眉头拧得更紧,方才燃起的希望又被浇了大半:“听郎君说这三生果的神效,确实是神物,可我该去往何处寻找?”
青鸟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只知世间确有此神树存在,却不知其具体方位,古籍中也未曾记载。”
花巧踉跄着走到马逢舟身旁,俯身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容,声音里满是悲戚:“可泽文……石医师说他最多只剩三日性命。要在三天内找到一棵踪迹全无的神树,寻得那颗果实,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她猛地转头看向青鸟,眼底满是急切的恳求,声音都带着哭腔:“青鸟郎君,求您再想想,除了三生果,可还有别的法子能救他?哪怕凶险万分,我也愿意一试!”
青鸟提及“三生果”时,中堂内死寂的空气骤然活络,众人眼底纷纷燃起希冀的光——这果子定是救命的关键。可待青鸟将寻果的艰险一一道明,那点刚燃起的火苗便瞬间被冷水浇灭,堂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马逢舟只剩三日性命,而这三生树生长于何处都不知晓,此刻要寻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方才舒展的眉头再度紧锁,每个人脸上都覆着一层沉重的阴霾,连呼吸都带着无力的滞涩。
“有!”
青鸟的声音陡然响起,斩钉截铁,脸上却凝着比之前更浓重的凝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不但有,且就在你身边,极易寻找。”
花巧闻言,方才被绝望压垮的心神瞬间被狂喜点燃,激动得险些跳起来,双手紧紧攥着衣襟,急切追问:“是什么?快告诉我!”
青鸟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如洪钟:“就是你的内丹。”
一阵微风悄然穿堂而入,中堂内的油灯与烛火顿时摇曳起来,焰光忽明忽暗,将众人的脸庞映照得光影流转。方才凝在脸上的沉重与焦灼,随光影起伏忽深忽浅,更添了几分世事难料的怅然。
只听青鸟继续说道:“我知你的内丹不在你体内,而在兰儿身上。只要你将内丹从兰儿体内取出,移入马逢舟体内——此后你潜心修行,不但可以慢慢温养内丹;而这百年修为的内丹,既能补全他耗损的精元,更能让他脱胎换骨,往后你们便能毫无阻碍地相守一生。”
花巧脸上的狂喜还未完全蔓延,便敏锐地察觉到青鸟语气中的隐忧,心头一沉,方才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了大半。她紧盯着青鸟,谨慎地追问:“此事定然有代价,对不对?你如实说。”
青鸟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一字一句都带着无法辩驳的沉重:“你此前留在兰儿体内的内丹,早已与她的心脉共生,成了护她周全的根本。取出内丹,不仅能救马逢舟,那百年修为更能让他彻底摆脱凡人之躯的桎梏。可内丹离体的瞬间,兰儿体内被压制多年的病痛会瞬间爆发,将她彻底吞噬——她会当场毙命,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不……那不行!”
花巧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她用力摇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你不能用兰儿的命来逼我!那是娘子用性命换来的孩子,是她拼尽全力护下来的念想,我怎能……”
恩人临终前托付的眼神、兰儿平日里软糯的呼唤、那张带着稚气的笑脸,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让她用恩人的后代换自己情人的命,这比让她魂飞魄散、受尽炼狱之苦还要残忍千百倍。她浑身发抖,连站立都变得艰难,眼中满是撕裂般的痛苦与绝望。
微风过后,烛火与油灯的火苗竟似被点燃了后劲,骤然燃得比先前旺了数分。赤红的火舌不住向上窜起,舔舐着空气,势头汹汹,仿佛要挣脱灯盏与烛台的束缚,直扑屋顶的房梁而去。
青鸟看着花巧痛苦撕裂的模样,话锋一转:“除了这两种,还有第三种办法——而这个办法,你其实早就知道。”
他的话还未说完,花巧便猛地摇头,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仿佛不愿听到那即将出口的话语。可她眼底却藏着一丝微弱的期待,盼着青鸟所说的,并非自己心中猜想的那条绝路。
杨素娥、裴婉君与清韵代等人听得一头雾水。明明是商议救治马逢舟的法子,可青鸟的话听来却字字带着逼迫,让人摸不透他究竟是何打算,只能面面相觑,神色间满是疑惑。
突然,一阵强风猛地穿堂而入!油灯与烛火被狂风裹挟,火舌瞬间被撕扯得歪歪斜斜,噼啪作响。花巧身后烛台上的五根蜡烛应声而灭,先前映在花巧身上的暖光骤然消散,好似无边的黑暗瞬间涌来,将她单薄的身躯彻底笼罩,只剩一道模糊的剪影。
余下的灯火在风中剧烈摇曳,忽明忽暗地映着众人的脸庞。那份明暗交替的光影,恰如他们此刻的心境——满是突如其来的疑惑与不解,搅得人心乱如麻。
晴儿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想去关上中堂的门,可刚走出没几步,那股狂躁的强风竟骤然停歇,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余下屋内残留的微凉气流,与摇曳不定的灯火相映。
青鸟迈步走近花巧,声音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冰刃划破空气:“那便是吸取无辜善良之人的魂魄,强行灌入马逢舟体内,既能补全他的精元,又能让他彻底摆脱生死桎梏,往后你们便可高枕无忧……”
最不愿听到的话终究还是被说破,花巧如遭霹雳击中,整个人瞬间僵立当场,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缓缓闭上眼,泪水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地面上,晕开点点湿痕。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杨素娥却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望着青鸟挺拔的背影,缓缓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花巧时,眉头微蹙,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叹,那叹息里藏着惋惜,更有几分了然。
清韵代与裴婉君听见这声叹息,心头一动,再次望向花巧——她身形紧绷得如拉满的弓弦,颤抖不已,眼底满是化不开的迷茫与惊惶,整个人似被无形的焦虑裹住,连呼吸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滞涩。两人又瞥了眼案上昏迷的马逢舟,脑中灵光一闪——青鸟哪里是真的教唆,他分明是故意抛出这两条绝路,逼花巧直面自己的内心,看清执念与良知的边界!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眼中的震惊渐渐化作释然。
一旁的香菱、李伍与王仙君却仍是一头雾水,挠着头皮面面相觑,全然不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裴婉君身旁的珠儿盯着青鸟的背影,听着他方才那些话语,忽然觉得莫名熟悉——这语气、这步步紧逼的架势,竟与张天童阿翁有几分相似!只是张阿翁年岁已高,而青鸟要年轻些。
此刻,青鸟的话语并未停歇,带着一丝刻意的逼问:“如此一来,既救了马逢舟的命,又能让你吞噬魂魄增强自身修为,岂不是一举两得?”
中堂内再次陷入死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响。众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目光死死锁在青鸟与花巧身上,不敢有半分偏移。
唯有花巧粗重又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极致的静谧中格外清晰,一声接一声撞在人心上,带着难以言喻的焦灼与惶恐,反倒让旁人也跟着心头发紧,竟生出几分呼吸困难的压抑感。
“不……不是的……”
花巧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双手撑着冰凉的地面,两眼茫然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却带着无尽的痛苦:“前几日,我与泽文一同游湖,他突然口吐鲜血,我才惊觉,是我的妖气一直在无意识地吸食他的精元。我当时又慌又怕,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心如刀绞。”
“后来在河边,我见到一位娘子独自浣衣,四周无人。”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深深的自责,“那一刻,这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若是吸取了她的魂魄,说不定就能救泽文。我已经悄悄走近她,法力都已运起,指尖都泛起了妖光。”
“好在这时,那娘子的女儿笑着跑向她,喊着‘阿娘’。”她猛地抬手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那一声呼唤,让我想起了兰儿,想起了她跟着我时的点点滴滴。我看着手中的法力光芒,突然害怕起来——我怕自己真的变成祸害人间的妖邪,怕有一天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本性。”
“可我又不甘啊……”她放下手,泪眼婆娑地望向昏迷的马逢舟,眼底满是绝望的眷恋,“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转世,好不容易才再续前缘,我真的不愿意再失去他。我只能不断欺骗自己,那只是一时糊涂的念头,是我想多了……”
“可今天,我看到自己妖气翻涌,变得那般恐怖,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她声音哽咽,几乎不成调,“我才明白,那不是错觉。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不仅会忍不住去吸食他人的魂魄,说不定哪天,连泽文都会被我无意识地伤害……”
青鸟嘴角陡然一扬,眼中的锐利更甚,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堂内:“马逢舟不是泽文!”
“不……不是的!”花巧拼命摇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缩,双手在身侧胡乱挥舞,仿佛想推开这残酷的真相。青鸟却步步紧逼,脚步沉稳如铁,直到她的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梁柱,退无可退。
两人相距不过一步,青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如同实质,让花巧呼吸都变得困难,胸口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他的目光深邃如渊,一字一句都带着刺破虚妄的郑重:“你自己的心,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马逢舟,不是你执念中的泽文。”
花巧猛地抬手捂住耳朵,指尖用力得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她紧闭双眼,拼命嘶吼:“我不听!我不要听!”可那句“他不是泽文”,却像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荡,挥之不去,将她层层包裹的伪装撕得粉碎。
青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伫立在她面前,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给她直面现实的时间。堂内只剩下花巧粗重的喘息,以及远处马逢舟微弱的呼吸声,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杨素娥抬手指向晴儿,目光示意了一眼一旁熄灭的烛台。晴儿立刻会意,脚步放得极轻,快步上前拿起火折子,将烛台上的蜡烛一一点燃。橘红色的火光重新亮起,她才悄无声息地退回杨素娥身边。
重新燃起的暖光漫开,恰好又笼罩住花巧,温柔地将她紧紧裹住,驱散了方才缠身的寒意与黑暗,也稍稍抚平了些许她心头的慌乱。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突然从花巧喉间溢出,紧接着,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在寂静的堂内久久回荡,凄厉又悲怆,让人听着忍不住心头发酸,暗自悲叹。
她缓缓放下捂耳的双手,泪水模糊了视线,脸上满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声音哽咽得不成调:“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啊!”
“逢舟和泽文长得一模一样,他确实是泽文转世,可他们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泪水混合着悔恨滚落,“泽文是山神之子,无牵无挂,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哪怕与整个天地为敌;可逢舟不一样,他是凡人,身上背着父母的期盼,扛着家族的责任,他既不愿负我,更不愿让年迈的父母忧心。”
“我不想再失去他,不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裹着绝望的哀求,每一个字都似浸了泪,沉甸甸砸在人心上。看向榻上昏迷的马逢舟时,她眼底翻涌着化不开的眷恋,又掺着锥心的痛苦,指尖微微颤抖,却不敢上前触碰,怕惊扰了他,也怕碰碎了这仅存的念想。
“可我更不愿看到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日渐憔悴,甚至为我耗损性命……”她哽咽着顿了顿,喉间的苦涩几乎溢出来,“我既想抓住这失而复得的缘分,拼尽全力留住他,又想让他平安顺遂,一世无忧,可这世间——”
她猛地抬高声音,语气里满是撕心裂肺的茫然与不甘,尾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一遍遍叩问着命运:“怎么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怎么就没有?!”
那声声诘问在寂静的中堂里回荡,满是求而不得的绝望与无力,将她进退两难的煎熬,与深爱着却不得不放手的无奈,渲染得淋漓尽致。
她双手紧紧捶着胸口,哭声嘶哑而凄厉,每一声都裹挟着撕心裂肺的痛,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压的委屈、绝望与不甘,尽数倾泻出来。
众人望着她崩溃的模样,眼眶皆已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谁也不忍上前打扰,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满心酸涩。青鸟侧过脸,强忍着眼底翻涌的湿意,指节因攥紧拳头而泛白,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心头的沉重与无力,丝毫不亚于放声痛哭的花巧。
“我一直自欺欺人,把他当成泽文的影子,逼着他回应我的执念,却忘了他是马逢舟,是有自己人生的凡人。”花巧瘫坐在地,双肩剧烈颤抖,“我早就知道真相,只是懦弱地不敢面对——面对我终究留不住他,面对我们两世纠葛,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
哭声悲切,字字泣血,道尽了她在爱与责任、执念与现实之间的撕裂与无助,听得在场众人无不默然,心中满是唏嘘。
堂内一片寂静,唯有花巧压抑的啜泣声在回荡。她那份跨越两世的执着爱恋,那份直面现实的撕心裂肺,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杨素娥抬手拭着眼角,裴婉君与清韵代相顾垂泪,几个婢女更是忍不住抽泣出声,连蓉姐儿都红了眼眶,泪水在睫羽间打转,强忍着才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