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岂言治乱悉属王事,黎庶双肩独扛万难(2 / 2)
“老东西,少废话!开门受查!”缇骑的木棍重重砸在庙门上,木屑飞溅,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陈顺走到门口,故意咳得撕心裂肺,用沙哑得像破锣的嗓子喊:“哪个浑蛋在这儿喧哗?这是龙王庙,扰了神明清静,仔细天打雷劈!”
“少装神弄鬼!魏大人有令,全城严查反贼,不管什么庙,都要搜!”缇骑的声音越来越近,门外的人影晃动,显然已经做好了破门的准备。陈顺一边拖延,一边给众人使眼色,指尖往庙后的狗洞方向一点。“反贼?什么反贼?”他故意装傻,“老夫就是个看庙的,庙里除了神像,什么都没有,你们要搜就搜,别弄坏了龙王的神像!”
金甲悄悄挪到庙后,查看狗洞的大小——足够一人钻过,只是洞口被杂草遮掩。他回头看了看众人,做了个“依次撤离”的手势,然后弯腰拨开杂草,露出黑漆漆的洞口。沈公子年纪最小,先钻了进去,周老实紧随其后,刘怀安最后一个撤离,临走前还不忘将供桌上的麦饼收好,那是他们接下来几天的口粮。
庙门“哐当”一声被踹开,缇骑蜂拥而入,火把的光将破庙照得如同白昼。陈顺站在神像前,故意挡在藏罪证的一侧,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装作念经的样子。“你们这些当兵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他皱着眉头,“亵渎神明,是要遭报应的!”
领头的缇骑百户冷笑一声,挥手道:“搜!仔细搜,任何角落都别放过!”缇骑们四散开来,翻箱倒柜,锄头、柴草被扔得满地都是,火把的光扫过神像,落在剥落的泥塑上。陈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却依旧故作镇定地念经,时不时还呵斥两句“别弄坏神像”。
与此同时,沈公子刚钻出狗洞,就撞见两个巡夜的缇骑。他心一横,故意撞翻身边的豆腐摊——那是周老实藏在这里的备用摊子,白花花的豆腐摔在地上,溅了缇骑一身。“赔不起!我赔不起啊!”他扑上去抱住缇骑的腿,哭喊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死死拖住他们的脚步。
周老实和刘怀安趁机钻进小巷,周老实将裹着残信的粗布塞进墙角的砖缝里,用碎石块盖住,又在上面撒了些泥土,看上去和普通的墙角没两样。“快走,沈公子拖不了多久。”他拉着刘怀安,拐进另一条小巷,寒夜的风卷着落叶,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金甲扮成挑粪工,推着一辆粪车从庙前走过。粪车的夹层里,藏着赵三的贪腐明细和部分残信,被油纸裹了五层,连一点墨味都透不出来。缇骑见他推着粪车,嫌恶地皱起眉头,挥手让他赶紧走,根本没心思搜查。金甲低着头,推着粪车慢慢走过,耳边传来庙内缇骑的呵斥声,却不敢回头,直到拐进小巷,才松了口气。
按照预定计划,众人在城东破窑汇合。破窑不大,却干燥避风,是陈顺早就找好的备用据点。沈公子先到,脸上还沾着眼泪和泥土,见到众人安全抵达,才露出一丝笑容。“我把缇骑引到了西街,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他抹了把脸,“就是可惜了周先生的豆腐摊。”
周老实摆摆手:“摊没了可以再摆,人没事就好。”他从砖缝里取出裹着残信的粗布,展开检查,“残信都在,没损坏。”刘怀安也拿出账册副本,确认无误后,递给金甲:“金大人,账册完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金甲接过账册和残信,仔细收好。“魏党突然搜查破龙王庙,肯定是有人告密,咱们接下来要更加小心。”他看向众人,“破窑不能久留,咱们今夜就转移到城南的废弃粮仓,那里更隐蔽。”他顿了顿,“另外,我已经用铜哨联系了木系暗探,他们明天会在城南码头接应,刘怀安的账册可以先交给他们,送往东宫。”
陈顺点点头:“也好。账册先送出去,让太子殿下有个准备。咱们留在这里,继续收集魏进忠私通鞑靼和私造龙袍的证据。”他看向周老实,“周先生,你明天还是去魏府附近摆摊,打听一下老仆的消息,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些残信。”周老实应道:“没问题,我明天一早就去。”
沈公子看着众人,突然开口:“我也想做点什么。”他握紧拳头,“我可以去东宫附近转悠,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太子殿下的人,或者打听一下二皇子的情况。”金甲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但一定要小心,东宫周围缇骑更多,尽量不要暴露身份,一旦有危险,就往城南码头跑,木系暗探会接应你。”
城南废弃粮仓里,众人围坐在一堆干草上,豆油灯的光微弱,却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坚定。金甲将收集到的罪证摆在面前:刘怀安的赈灾账册、沈公子的父亲血书、周老实的鞑靼残信、自己的赵三明细。“这些罪证虽然重要,但还不够全面。”他沉声道,“魏进忠私通鞑靼的密信不完整,私造龙袍的证据也没有,仅凭这些,未必能一举扳倒他。”
陈顺叹了口气:“可现在魏党盯得紧,想收集更多证据太难了。”他看向金甲,“不如先把这些罪证送出去,让太子殿下先在朝堂上发难,吸引魏党的注意力,咱们再趁机收集剩下的证据。”金甲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木系暗探明天会来接应,他们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直接将罪证送往东宫,避开司礼监的检查。”
“我跟木系暗探一起去。”刘怀安主动请缨,“账册是我带来的,我熟悉上面的细节,遇到盘问,也能应对。”金甲同意道:“好。你跟木系暗探走水路,从运河出发,三天后就能抵达东宫属地,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你。”他从怀中摸出一枚木牌,“这是木系暗探的信物,你拿着,他们会凭木牌认人。”
沈公子看着血书,犹豫了一下:“我也想把血书送出去。”他抬头看向金甲,“这是我父亲的遗愿,我想亲手把它交给太子殿下。”金甲想了想,摇头道:“你年纪太小,路上不安全。血书先由我保管,等时机成熟,我会亲自送往东宫,一定让太子殿下看到你父亲的忠魂。”沈公子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听金大人的。”
周老实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听魏府老仆说,孙成明天会去魏府的暗格取东西,说不定就是完整的鞑靼密信。”他看向金甲,“咱们能不能趁机劫了他?只要拿到完整密信,就不用再等其他证据了。”金甲沉吟片刻:“孙成武功高强,身边护卫众多,硬劫太危险。不如我设法混入魏府,看看能不能趁机偷出密信。”
废弃粮仓的干草上,众人围圈而坐,豆油灯的光映着每个人的脸,肃穆而坚定。陈顺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酒壶,倒出几碗浑浊的米酒,又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进酒碗里。“今日,我们在此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共讨魏贼,共护江山。”
“我陈顺,愿以残躯,除奸佞,昭忠魂,若有二心,天打雷劈!”陈顺端起酒碗,高声宣誓,将酒一饮而尽。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八十廷杖留下的伤痛,此刻都化作了复仇的力量。
“我刘怀安,愿以性命,护账册,报血仇,若违此誓,不得好死!”刘怀安划破手指,滴血入酒,端起碗一饮而尽。船夫大哥的身影、江南灾民的哭喊,在他脑海中闪过,让他握紧了拳头。
“我沈彦,愿承父志,献血书,雪沉冤,若有退缩,甘受极刑!”沈公子咬着牙,用小刀划破手指,鲜血滴进酒碗,他端起碗,虽然手抖,却还是一饮而尽。父亲的血书、临刑前的嘱托,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我周老实,愿舍老命,探消息,寻罪证,若背此盟,身葬乱岗!”周老实划破手指,滴血入酒,一饮而尽。儿子的冤死、魏党的暴虐,让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此刻也生出了决绝的勇气。
“我金甲,愿奉东宫,统暗探,聚义士,若负诸位,死于刀下!”金甲划破手指,滴血入酒,端起碗一饮而尽。潜伏三年的隐忍、谢公的忠魂、百姓的期盼,都在这一刻凝聚成力量。他将空碗摔在地上,高声道:“从今日起,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同生同死,不除魏贼,誓不罢休!”众人纷纷摔碗,声响在废弃粮仓里回荡,穿透寒夜,向着皇城的方向,传递着孤臣们的忠义与决心。
片尾
刘怀安跟着木系暗探,乘上了前往东宫属地的小船。运河上的夜色深沉,船桨划水的声音轻柔,他将赈灾账册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江南十万灾民的希望。三天后,小船抵达目的地,东宫的人早已在此等候,接过账册时,郑重地说:“太子殿下知道诸位的忠义,定会尽快布局,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金甲混入魏府,假扮成新来的杂役,暗中观察孙成的动向。他发现魏府的暗格藏在书房的书架后面,由重兵把守,想要偷出完整的鞑靼密信,并非易事。但他没有放弃,趁着魏府举办宴席的混乱,悄悄在书房外留下了五行暗探的联络标记,等待合适的时机。
周老实在魏府附近摆摊,再次见到了那个老仆。老仆偷偷告诉他,魏进忠确实在私造龙袍,藏在府内的地窖里,还说魏进忠打算在三个月后的祭天大典上,逼迫陛下禅位。周老实将消息悄悄传递给金甲,金甲得知后,立刻用密信通知东宫,让太子殿下提前做好准备。
沈公子按照金甲的吩咐,在东宫附近转悠,意外遇到了东宫的侍卫长。他凭借父亲的血书和金甲的信物,成功联系上东宫,将京城的情况一一告知。侍卫长告诉他,二皇子萧炼的旧部已经集结完毕,只要东宫这边发难,他们就会从塞北起兵,呼应除奸。
魏进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令加强京城的防卫,缇骑的巡逻更加频繁,对出入京城的人盘查也愈发严格。但他不知道,孤臣们的义盟已经成型,五行暗探的网络已经铺开,东宫的布局已经完成,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点燃那把能烧穿黑暗的火。寒夜虽长,但黎明终会到来,魏党的末日,已近在眼前。
卷尾
寒夜终究没能冻灭孤臣们的忠义之火。破龙王庙的密谈、废弃粮仓的盟誓、运河上的孤舟、魏府的潜伏,每一个身影,都如散在黑暗中的星子,虽微弱,却执着地闪烁着光。谢渊当年说的“散在天下的火种”,此刻终于聚成了燎原之势。
陈顺依旧在街头卖字画,每一笔都藏着联络的暗号,越来越多的谢党旧部、受魏党迫害的百姓,加入了义盟的行列。他们有的提供消息,有的掩护撤离,有的收集罪证,用各自的方式,为除奸之路添砖加瓦。破窑、废弃粮仓、城南码头,成了他们秘密联络的据点,寒夜中的每一次相聚,都让忠义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金甲还在魏府潜伏,等待着偷取完整密信、探查龙袍下落的时机。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不仅是东宫的嘱托,更是孤臣们的希望,是天下百姓的期盼。腰间的短刀,刻着“忠肃”二字,那是谢公的谥号,也是他的信念——宁可死于刀下,也绝不辜负忠义二字。
沈公子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哭的少年。他跟着周老实,在街头收集消息,偶尔还会乔装成乞丐,混入魏府附近打探动静。父亲的血书被他藏在贴身的夹层里,每次摸到那干涸的血痂,他就会想起父亲的嘱托,想起盟誓时的决心,心中便充满了力量。
寒夜终会过去,黎明终将到来。孤臣们的义盟,如同一颗种子,在黑暗的泥土里扎根、发芽,终将长成参天大树。魏进忠的铁蹄虽狠,却踏不灭民心,挡不住忠义。当东宫的号角响起,当塞北的大军南下,当孤臣们的罪证摆在御前,那积压了三年的冤屈与仇恨,终将化作利刃,斩除奸佞,还大吴一个清明天下,还忠魂一个公道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