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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6章 晓窗晴透柳丝柔,燕啄新泥落画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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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角落,穿褪色官袍的中年人静坐,他是前吏部主事,百姓都尊称他刘大人。他的官袍是藏青色的,边角都磨出了毛边,盘扣是铜制的,被摩挲得发亮,衣襟上还沾着几点墨渍——那是他卖字画时蹭上的。三年前因拒附魏党,不肯在魏进忠的生祠碑记上署名,被贬为庶民,靠在街边摆摊卖字画糊口,连笔墨纸砚都是最便宜的。今日他特意换上旧官袍,来听这久违的欢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官袍的补子,补子上的纹路都快磨平了。邻桌茶客认出他,纷纷围拢过来,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问起当年蒙冤经过。

刘大人端杯抿茶,茶是最便宜的粗茶,苦涩味在舌尖散开。他指节无意识摩挲着旧官袍的盘扣,眼中泛起泪光:“当年魏党派人来逼我题字,送来的笔墨都是上好的徽墨宣纸,我当场就把纸撕了。没过三日,就被安上‘抗旨不尊’的罪名,抄家贬谪,赶到城郊种地。我那老母亲,一辈子没受过这种苦,跟着我住土坯房,冬天冻得睡不着,经不起这般打击,半年便去了……”话至此处,他哽咽着说不下去,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周围人无不红了眼眶,有茶客递过一块帕子,轻声安慰。

“刘大人宽心!”年轻捕快起身高声道,“陛下已下旨,肃奸司正清查冤案,您的冤屈必能昭雪,定能官复原职!”刘大人点头,望向窗外暖阳,露出三年来首个真心笑容:“我不求复官,只求忠良冤魂安息,百姓能安稳度日,便足矣。”

旁侧新中秀才激动道:“晚辈今年进京赴考,考前怕魏党把持科举,买通考官,连书都快读不下去了。如今奸贼倒了,终于能凭真才实学应试!他日若得官,定学谢大人,做忠君爱民的好官,绝不与奸佞同流合污!”他说着,手捏着科举准考证的边角都皱了,准考证上的字迹还很新鲜,是刚发下来不久的。众人纷纷称赞,说这才是读书人的风骨,有老茶客说:“有你这样的后生,咱大吴才有希望。”

刘大人拍着秀才的肩,语重心长:“好小子,有骨气!记住,为官者,非为荣华富贵,是为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不受欺凌。”秀才用力点头,将这话刻进心底——这便是除奸的最好传承,让正直的种子重生根芽。

夜幕降临,京城的热闹非但未减,反而愈发炽烈。家家户户点亮灯火,富户门前挂起成双的大红宫灯,灯穗垂下来,随着晚风轻轻晃荡;贫家便点起油灯,用红纸裹住灯盏,暖红光晕漫出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从城头望去,整座京城如繁星坠地,灯火将城墙染得暖融融的,连宫城琉璃瓦都泛着暖色,与天边的月牙相映成趣。

城南百姓自发扎起花灯,最大的一盏足有一人高,竹骨上糊着的红纸被浆糊刷得平整,灯面是几个画匠合力绘的“明君除奸”图——萧桓端坐龙椅,龙袍上的龙纹用金粉勾勒,虽淡却有神;蒙傲身着玄甲,一手按剑,一手押着魏进忠;谢渊、周铁等忠良侍立两侧,面容肃穆。这盏灯由十几人抬着巡游,为首的老木匠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满是汗珠,他的儿子曾是边军,因粮饷被克扣、穿劣质甲胄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巡游队伍所到之处,欢呼声如浪涛翻涌。百姓跟在灯后,举灯笼的、敲锣鼓的、唱民谣的,“皇帝圣,除奸佞,百姓安,享太平”的歌声越传越远,连城外村落都能听见这欢悦的调子。

街边小贩不肯收摊,借着灯火售卖零食玩具,糖画、面人、小泥偶,生意比白日更旺。卖糖人的老汉支起铁板,糖稀在火上熬得发黄,用小勺子舀起,在铁板上转着圈,拉出细细的糖丝,很快就捏出个“魏阉跪地”的糖人,魏阉的丑态被刻画得惟妙惟肖。孩子们争相讨要,小手攥着铜板递过去,拿到手便“咔嚓”咬掉头颅,笑得开怀。老汉笑道:“糖人不要钱,只盼娃们记住,坏人不管多凶,终无好下场。”

护城河上漂起河灯,一盏盏小灯顺流而去,载着百姓为忠良祈福的心愿。灯光映在水面,波光与岸灯交辉,织就太平夜景——这是天德六年春末以来,京城首个这般安稳热闹的夜。

养心殿内,萧桓批阅奏折,窗外欢笑声清晰可闻。张伴伴捧着温好的碧螺春进来,脚步都轻快几分:“陛下,宫外百姓燃灯欢庆,巡城御史来报,说这是大吴开国以来,京城最热闹的一夜,连乞丐都分到了热馒头。”

萧桓放下朱笔,步至窗前,望着天边绽放的烟火——火光如牡丹盛放,照亮百姓笑脸,也照亮宫城琉璃瓦。他指尖摩挲窗棂,这三年,宫墙内的阿谀听够了,百姓的隐忍听够了,今日这欢笑声,比任何赞歌都让他动容。

“此非朕之功。”萧桓轻声道,目光落在案头半片黑稻壳上——那是江南灾民偷偷送来的信物,稻壳边缘还沾着江南的湿泥,里面藏着的血书字迹虽淡,“救民”二字仍清晰可辨,是灾民用指尖的血写的。“是百姓盼得太久,谢渊在狱中被拷打仍写谏疏,周伯衡被罢官仍暗中查罪证,周铁以身殉国,岳谦战死边关,这些忠良拼得太狠;蒙傲练兵守宫,陈默冒死查贪腐,他们守得太稳。朕不过尽了帝王本分,却让他们等了三载,让百姓饿了三载。”

张伴伴躬身道:“陛下三载隐忍,白天与魏党虚与委蛇,夜里挑灯看奏折、查罪证,连太医都劝您保重龙体。百姓都懂您的苦心,巡城御史说,德胜门百姓自发立了‘盼明石’,石碑是青石板做的,刻着‘三年饮冰,难凉热血’八个字,说的正是陛下您。”萧桓微怔,眼底暖意流转,随即重归沉凝,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头的奏折。

“传旨。”萧桓转身回案前,龙纹袖口扫过奏折时带起的风,都透着沉凝的力量,“三日后午门公审魏进忠,许百姓旁听,让天下人都看清奸佞下场。江南赈灾粮明日启程,令刘怀安亲自押送,沿途州县若有克扣,就地正法。谢渊、周铁等忠良昭雪文书,今夜拟好,明日昭告天下。”

夜渐深,鞭炮声稀了,百姓的夜谈声却浓了。巷口老槐树下,几个老汉围坐在石桌旁,石桌上摆着粗瓷碗,碗里是劣酒,还有一碟花生米、一碟酱萝卜,都是今日特意买的。月光洒在石桌上,把碗碟的影子拉得很长,老槐树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砸在地上没什么声响。老人们声音不高,却飘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偶尔传来几声咳嗽,是常年劳作落下的病根。

“魏党当权时,咱夜里都不敢点灯,怕被缇骑当‘乱民’抓了。”穿补丁棉袄的老汉呷口酒,酒液在碗里晃出细沫,“有次孙儿发烧哭闹,我捂他嘴都怕晚了,就怕隔壁那个‘眼线’听见——那家伙是魏党安插的,每月领钱,专告邻居的黑状。有户人家夜里说魏阉坏话,第二天就被玄夜卫抓走了,至今没回来。那日子,过得比惊弓之鸟还难。”

“谢大人死时,我去西市送过他,那么大的官,被斩时还喊‘陛下明察’,那声儿,我记一辈子。”另一个老汉抹泪,“今日魏阉被抓,谢大人在天有灵,该笑了。还有岳谦将军,边关战死时甲胄薄如纸,都是魏党贪军饷造的孽!”

孩童揉着困眼趴在爷爷膝头,虎头帽歪在一边,口水沾湿了爷爷的衣襟。他打了个哈欠,含糊地问:“爷爷,魏阉还会来吗?他的坏人朋友会不会再来欺负我们?”老丈摸孙儿的头,粗糙的手掌蹭过孩子柔软的头发,望向宫城方向的灯火——那里烛火通明,是帝王仍在操劳的身影,城墙上的守军灯笼也亮着,像一串星星。他笃定道:“不会了。有陛下在,有蒙将军、周大人这些忠臣在,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头。”

孩童似懂非懂点头,靠在爷爷怀里睡去,嘴角还挂着笑。老槐树上的乌鸦不再聒噪,安静栖在枝桠上。月光温柔洒落,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照在街边灯笼上,照在这座重获新生的京城里,满是希望。

宫城角楼灯火通明,萧桓仍在批阅奏折,案头烛火跳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像一尊沉稳的雕像。桌上文书堆积如山,江南赈灾账册的边角都被翻得起卷,北境军饷清单上用朱笔圈出了几个可疑的名字,忠良昭雪名录上,每个名字都被他反复核对,生怕遗漏。他的龙袍袖口沾了点朱砂,是批阅奏折时蹭上的,手指因长时间握笔而有些僵硬,却仍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每一本奏折他都看得格外仔细,哪怕是最细小的数字,都要反复核算,生怕出半点差错。

张伴伴进来添灯油,见他眼窝有些发黑,轻声劝道:“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明日还要处理公审的事。”萧桓摆摆手,指着案头的“亲贤远佞”白玉印:“这方印,先帝传给我的时候说,印在,民心在,江山就在。我不能歇,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让百姓失望。”

他拿起那方“亲贤远佞”白玉印,印身被常年摩挲得温润如玉,边缘还留着先帝的指痕。他在昭雪谢渊的文书上重重按下,鲜红的印泥印在泛黄的宣纸上,如同忠良的热血,也如同百姓的希望。“谢卿,”萧桓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的冤屈,今日终于能洗清了。你的家人,朕已命人妥善安置,你的幼子会送入太学,将来让他做个像你一样的忠臣。你的心愿,朕会替你完成——让大吴的百姓,再也不受奸佞之苦,再也不用在黑暗里苟活。”

宫外的欢笑声偶尔飘进来,混着几声孩童的哭闹和妇人的哄劝,与殿内的烛火交织在一起,成了天德六年春末最温暖的底色。这笑声,是民心安稳的声音,是江山

烛火越烧越旺,照亮了文书上的每一个字,也照亮了萧桓坚毅的脸庞。窗外的天,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这一天,注定是属于清明,属于百姓,属于大吴江山的新生。

片尾

天德六年春末,魏进忠午门公审,百姓围观者数万,其罪状宣读三日三夜,字字泣血。最终,萧桓下旨:魏进忠凌迟处死,首级传首九边;秦云、王汉臣等核心党羽,斩立决;其余党羽或贬或囚,无一漏网。

谢渊、周铁、岳谦等忠良尽数昭雪,谢渊归葬忠烈祠,岳谦追赠宣府卫总兵,其家属皆得厚恤。江南赈灾粮如期启程,刘怀安沿途斩了三名克扣粮饷的官员,粮款尽数发放到灾民手中;北境军饷补发,新铸军器运抵边关,鞑靼闻之,引兵北退,不敢南犯。

京城百姓在德胜门立起“肃奸安邦”石碑,碑后刻着所有忠良的名字。每到初一十五,百姓都会前来祭拜,香火不绝。而那方“亲贤远佞”的白玉印,始终摆在萧桓的案头,时刻提醒着他,民心即江山,失民心者,失天下。

卷尾

魏进忠之伏法,非一人之败,实乃民心之弃;京城之欢腾,非一时之乐,实乃清明之兆。三载隐忍,萧桓以龙令聚民心,以雷霆除奸佞,证明了“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的千古真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民心所向,便是舟行的方向。

谢渊以死明志,岳谦以血卫国,周铁以谏殉节,这些忠良的脊梁,撑起了风雨飘摇的江山;蒙傲以勇擒奸,陈默以直监察,周伯衡以韧昭雪,这些忠臣的臂膀,守护了来之不易的清明。他们与百姓一道,构成了大吴江山最坚实的根基。

史载:“天德之春末,民庆奸亡,灯火绕城,夜不闭户。”这短短十二字,便是对萧桓肃奸之举的最高赞誉,也是对所有忠良的最好告慰。愿后世君者皆以此为鉴:亲贤远佞,则江山永固;民心归向,则天下太平。这,便是历史留给每个执政者的,最深刻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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