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 【第五十章】(2 / 2)
如果顾渊与阉党早有了首尾,而冒充清流的话,那此事绝对不能为楚帝所容忍。
楚帝微妙地看了顾渊,顾渊面容惨白,直呼冤枉,楚帝什么都没问,又看了一眼皇长子,沉声问:“药方,是你亲自研制出来的吗?”
楚帝年值中岁,不怒而威,谢岫有胆气,但胆气实在不多,一下子吓成了软脚虾,温吞道:“……不是儿臣一人的功劳,是太医署所*有太医的功劳。”
“是吗?”楚帝转眸望向林德清,“林卿,你是负责辅佐皇长子治疫的,你能不能回答朕,为何皇长子这几日都去了留鹤山请仙?”
听到“留鹤山”三个字,谢岫差点打了个趔趄,他分明嘱咐了身边所有人,不要把他去留鹤山的事情说出去,但到底还是泄露了出去!
苏迩在旁多了一句嘴:“假令药方子乃自己亲手所制,殿下为何又要做出请仙这种多余的行为呢?”
偏偏楚帝问的人,不是皇长子,而是林德清。
谢岫冷汗潸潸地望着林德清,希望他能化解帝王的疑心。
林德清垂着眼,一瘸一拐地出列,禀报道:“白衣圣医第一次出现,是在大相国寺前的粥棚,广施药膳,食者皆愈,不少人问及圣医来历,圣医只说是清寂法师座下子弟,受法师之命下山救济苍生。殿下爱民心切,数次上山寻圣医讨教,最终诚心感动圣医,圣医将药方赠与殿下,殿下借此东风,如虎添翼,这一个月以来的疫势,适才有了显著的好转。”
林德清这一番话端的是无懈可击,所有人都无话可说,魏老将军是个杠精,竟也一时挑不出错处。
楚帝一副若有所思之色,这一会儿看到裴太傅执笏出列:“皇长子固然治疫有功,但药方乃是圣医原创,吃水不忘挖井人,今番圣上受万民拥戴,天下苍生亦是祈盼愿圣上不让圣医就此明珠蒙尘。”
此言一出,受到不少朝中宰臣的响应和附和,听得楚帝颇为动容,苏迩在旁透了个气:“三宫六院的嫔妃们,也是靠着圣医的药方子,才好起来的。”
时疫能够得到有效的管控,皇长子有功是没错,但圣医更是功不可没。
假令没有新制的药方,只怕会死更多人。
既然如此,皇长子与襄平王的赌约,皇长子并没有完全赢,襄平王也没完全输。
襄平王会定时遣人入宫述职,如今江南洪涝逐渐得到了有效治理,儋州和祯州都平息了灾涝,就差雷州了。
襄平王办事,楚帝绝对是放心的。
不过,时下楚帝对圣医这一号人物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遂是道:“众位爱卿,谁能把圣医请来?”
殿中一片沉寂,绝大多数人只受过圣医的恩泽与救治,但不知晓对方的底细与来历。
纵使有一部分可能猜到了,但也没有十足的证据与把握。
楚帝目光落向了魏老将军,笑道:“魏卿,此事交在你身上,如何?”
“限你三日之内,将人找来。”
都说枪打出头鸟,魏老将军声势最大,楚帝自然要委予重任。
在众臣沉默而异样的注视之中,魏老将军应承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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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芜自然不知晓早朝上,众臣为她吵架打架的事,目下,她准备和沈冬昀去猫市,前一日子放了沈冬昀的鸽子,这一日可不能再放了。
姐弟俩正要兴冲冲地出去,谁料想缇雀匆促地来至韶光院,对沈春芜说,怡和长公主匆匆来谒,有事要见她,雪姨已经将人迎在花厅了。
这让沈春芜怔住,一点婉拒的理由都没有。
她与怡和长公主交情其实并不深,她与这位人物打过几回照面,但交情并不深,她与长公主之间横亘着一个闵元县主,宋明潇已在秋暝寺里带发修行,沈春芜很少再听到她的消息了。如今怡和长公主冒然来谒府上,无论如何都让沈春芜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沈冬昀黯淡地问:“我们今个儿是不是出不成门了?”
沈春芜不想拂了弟弟的好兴致:“要不你先去,我跟怡和长公主说完了话,再去找你,如何?”
她实在不忍心将计划延期,或者是让沈冬昀在王府等自己。
沈冬昀耷拉着眼睑道:“我先去好了,长姊你随后要来噢。”
言讫,独自一人就走了,沈春芜本想吩咐奔月跟着,沈冬昀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扭过首吩咐道:“都不准跟上来!”
“长姊,我又不是小孩了,一个人能够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
扔下这两句话,沈冬昀一甩直裰前裾,头也不回就大步离开。
留下韶光院众人面面相觑,沈春芜知晓沈冬昀被放了两次鸽子,显然是有些生气了,但他盼着自己快些长大,索性装作大人模样,懂事地说不要她操心。此前沈春芜想要拨两个侍卫给他,都被他峻拒了,他不喜欢有旁人跟着,总觉得很拘束,以前在沈家的时候,也是如此。
当下,及至沈冬昀的身影消失在府门,沈春芜吩咐奔月,让她远远跟着就好,除非是沈冬昀出了什么事,再上去相帮也不迟。
奔月一直以来都是守在王妃身边的,不免有些隐忧,当下领命称是,速速离去。
安顿好这边,沈春芜就去了前院花厅,这是她第一回与怡和长公主打照面。
历经闵元县主流放至秋暝寺一事,怡和长公主在养心殿前跪了两个时辰,直至跪到昏厥才被人擡走,她气急攻心,竟是一夜白了头。
沈春芜委实无法将眼前面容憔悴、鬓发苍苍的中岁女子,与畴昔意气风发的贵妇联系在一起。
是严姑姑搀扶着怡和长公主来到府上,沈春芜忍不住看了伫立在珠帘前的严姑姑一眼,严姑姑低垂着眼睫,默默朝着她摇了摇首,大意是长公主身体欠恙,再也受不得任何惊吓了。
“我听严姑姑说了,太医院来了一位假太医,有意陷害我,不过,蒙上苍垂怜,我的疫病幸亏有你治好的。”
怡和长公主言辞剀切,吩咐随行侍卫擡了十余个箱箧入了院子,聊表谢意。
冥冥之中,沈春芜蓦觉长公主后面的话,才是真正关键的内容。
“王妃,我有一份不情之请,想要委托予你。”将礼箱悉数送完,怡和长公主终于为自己此行的目的,埋下了一个伏笔。
沈春芜面色如常:“您请说。”
“这一段时日,我时常听到明潇在寺里受欺辱的事,那些道姑都是识人眼色的势利眼,免不得要折辱她的,但明潇什么性子,你是懂的,她被我宠坏了,根本不是能看人眼色、做小伏低的性格,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秉性骄纵极了,眼里也揉不得沙子……”
“明潇去了寺里,虽说被迫得干了好些重活儿,身上添了很多伤,不久后她就病了,咳疾不断,那些道姑以为她是罹患了时疫,竟是把她扔到了附近的洞窖里!”
怡和长公主说着,眼眶犯了红,泪如细雨流下:“这洞窖是专门放棺材存尸体的地方,阴森得很,她们就将明潇扔到这种地方,让她夜里就守棺材旁边睡觉,这如何使得啊!……”
沈春芜想说些什么,但怡和长公主旁若无人地继续说了下去:“我去求圣上,求太后,他们都不允许我去秋暝寺,居然连一个太医都不愿派去。这样下去,明潇会死的啊……”
长公主泪流满面,雪髻上不饰一钗,看起来非常狼狈,沈春芜知晓怡和长公主爱女如命,但也不必将自己弄得如何狼狈,她以前觉得眼泪是女人最有用的武器,是以在盛轼面前,她是经常哭的,用来博取他的怜惜。
眼泪是女人对男人流才有用,假令是女人对女人流,对方只怕觉得会不耐烦,效果只会适得其反,还会看不起流泪者。
见沈春芜慢条斯理地饮茶,许久没有说话,亦未出声安抚,怡和长公主后知后觉这一招对王妃毫无作用,适才慢吞吞地收住情绪,道出目的:“王妃能否去一趟秋暝寺,治好明潇的肺病?”
沈春芜淡声道:“既是圣上不允,长公主来求我,我亦是有心无力。”
闵元县主并不讨喜,但沈春芜不会恨乌及乌来针对怡和长公主。只是,她对苍生有慈悲心,想要救活很多人,但也不会盲目慈悲,更何况是一个曾经下了毒想要毒死狗不理的人。
怡和长公主显然激动了起来:“我知道你就是圣医,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闵元县主死去吗?医者就该救死扶伤,不能见死不救!”
沈春芜觉得好很可笑:“当初,闵元县主想要毒杀我的爱犬,您分明知道此事,为何不阻止?”
“明潇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孩子玩心大,本质还是良善的,绝非穷凶极恶之人……”怡和长公主哽咽道,“更何况,明潇已经遭受到了该有的惩罚,她知道错了,王妃又何必再清算旧账?”
——孩子?
——玩心大?
——她在算旧账?
沈春芜薄唇浮起一抹哂笑:“是啊,闵元县主十六岁,但也及笄了,在承受该受的惩罚,圣上让她在秋暝寺修行,上苍也要惩处她,凡此种种,都是报应,我是按圣上的旨意做事的,倘若您能求来圣旨,让我为县主治病,我自然恳从。否则,贸然去秋暝寺,便是悖逆了当初的圣意,也不知这种罪咎,你我担不担得起?”
一番话说得怡和长公主哑口无言,她觉得在沈春芜面前足够低声下气了,她和宋明潇母女俩也已经悲惨,为何沈春芜抵今为止还不肯原谅宋明潇呢?
怡和长公主的目光忽然变得阴毒,猝然起身,一口气挥袖砸了桌案所有的茶盏,怒吼道:“明潇不就是毒杀了一条狗,又不是人,你何至于如此斤斤计较!”
茶盏在沈春芜的面前摔个粉碎,成了支离破碎的样子,好巧不巧,有个别碎片飞到了沈春芜的眼睛上。
她抿唇,紧紧捂着眼睛,忽然感到眼瞳极其疼痛。
雪姨见状,赶忙上前查看伤势,少时大惊失色:“王妃眼睛流血了!快,快传符太医来!”
这一出变故惊坏了花厅所有人,奔月不在场,缇雀自告奋勇持着令牌去请太医署。
怡和长公主吓得跌坐在了地上,面上毫无血色,喃喃道:“我、我不是故意要摔茶盏的,王妃干嘛不躲开啊……”
雪姨深深地看着怡和长公主:“我们夫人近日一直在服符太医的药,眼疾渐有好转之势,能勉强视物了,如今却被你刺了眼,若是再度失明,你就以死来谢罪。”
姜初雪是王府老人,说话素来平和,极少动怒,今番是头一回说了重话,怡和长公主吓得竟是当场哭了起来,一晌拼命念叨着“我是故意的”,一晌转首,踉踉跄跄地奔到严姑姑面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严姑姑,你快帮帮我,我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要害王妃!我不想死!……”
这个满头白发的女人,现在六神无主起来,像个稚龄女童,躲在了严姑姑身后,不敢去看自己闹出来的僵局。
沈春芜觉得怡和长公主这种反应颇为讽刺,想去看一看对方的表情,但是,她发现眼前像是罩上了一层毛玻璃,景象皆是朦朦胧胧的,尤其是右眼,被一团混沌所覆盖。
她又看不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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