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围棋的“势”与不争之胜(1 / 1)
竹编的棋篓摆在窗边,黑子白子像盛着两捧星月。迪卡拉底捏起一粒黑子,指腹摩挲着那温润的弧度,棋盘上已落了十几子,星罗棋布的,倒像撒在地上的石子,看不出章法。
“这棋下得真慢。”马克盯着棋盘,手指在膝盖上敲得急,“都半个时辰了,才吃了对方两子,换我早把中间那片空地占了!”他昨儿看西洋跳棋,棋子跳来跳去,吃子吃得哗哗响,哪像这围棋,半天不见动静。
苏拉把刚沏好的茶放在桌边,水汽漫过棋盘,在木缝里洇出淡淡的痕。她看着盘角那几颗纠缠的子,黑的围过来,白的退出去,倒像春天里藤蔓绕着篱笆,你让一点,我进一点,谁也没把谁逼死。“我倒觉得它们像在说话,你看这颗白子,明明能往前冲,偏往边上挪了挪,像是在等什么。”
迪卡拉底把黑子落在天元附近,离厮杀最烈的角落老远,倒像在空旷处插了面旗子。“早年跟一位老棋士学棋,他总说‘下棋如行水’。水遇到石头不硬撞,绕个弯子接着流,最后能到海里的,往往是会拐弯的水。”
马克忍不住拿起颗白子,往黑棋堆里一放:“这不就把它围住了?看它怎么跑!”话音刚落,迪卡拉底却在别处落了子,离那片“包围圈”八竿子远。
“急啥?”迪卡拉底的手指在棋盘上画了个圈,“你看这整块棋,像不像山坡?这边高了,那边自然会低;这边围得紧了,那边的空隙就大了。硬要吃这几个子,反倒把自己的步子困住了。”
苏拉想起村口的老井,井水看着静,底下却通着好几条暗河。有年大旱,别处的井都干了,就这口井还能汲出水来,老人们说,是水在地下绕着石头走,才攒下了后劲。“这棋上的‘势’,是不是就像井里的暗河?看着没动静,其实早把路铺好了。”
正说着,迪卡拉底落子的地方渐渐连起片来,像一张慢慢张开的网,虽然没直接碰马克那几颗“敢死队”白子,却让它们四周的空隙越来越小,像掉进了慢慢收紧的口袋。
“坏了!”马克拍着大腿,“我光顾着往前冲,忘了后头的路早被你堵死了!”他这才发现,自己那些吃了对方两子的“胜仗”,反倒像闯进了陷阱,看着占了便宜,其实把自己搁在了孤立无援的地方。
迪卡拉底笑了,捏起一粒白子还给马克:“你看这棋盘,三百六十一个点,哪占得完?真正的赢,不是把对方赶尽杀绝,是让自己的子活得舒坦,也给对方留点余地。就像种庄稼,你不能把整块地都种上麦子,得留着空隙让风过,让雨落,麦子才能长得好。”
窗外的风掀起棋谱的边角,哗啦啦响。苏拉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子,忽然觉得它们不像在打仗,倒像在搭戏台,你退一步,我进一步,互相给着身段,最后织出张谁也离不开谁的网。
马克重新落子,不再盯着吃子,而是跟着迪卡拉底的“势”慢慢铺陈,虽然没再赢下什么,却觉得自己的子在棋盘上站得稳了,像扎了根的树,风再大也晃不动。“原来退一步不是输,是为了走得更远。”
夕阳把棋盘染成暖金色,黑子白子都泛着柔和的光。迪卡拉底收起棋篓,棋子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像谁在说:这世上的路,从来不是只有往前冲一条,绕个弯,让个步,说不定能看见更宽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