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剪纸的“镂空”与阴阳相生(1 / 1)
窗台上晒着几张红纸,被秋阳染得发亮,像刚从花树上摘下来的。张婶盘腿坐在炕头,手里捏着把银闪闪的小剪刀,剪刀尖在红纸上游走,咔嚓咔嚓的轻响,像春蚕在啃桑叶。
“这纸好好的,剪那么多窟窿干啥?”马克蹲在炕边,看着张婶把一张囍字剪纸翻过来,背面露出密密麻麻的纹路,像谁在纸上绣了花,“要我说,囍字就该方方正正的,剪得七零八落,反倒看不清了。”
苏拉正帮着把剪好的“福”字往绳子上串,指尖碰到纸的边缘,薄得像蝉翼,却带着股韧劲。“你看这‘福’字,中间剪空了一块,倒显得周围的红纸更厚实了,像山围着水,水映着山。”她把串好的福字挂在檐下,风一吹,纸穗子簌簌地响,镂空的地方漏进阳光,在地上投下细碎的红影子。
张婶停下剪刀,用沾了浆糊的小刷子往剪纸上抹了抹,动作轻得像给婴儿擦脸:“傻孩子,这窟窿不是白剪的。你看这朵花,花瓣留着,花心得空着,不然咋能看出是朵花?就像你穿的衣裳,光有面子不行,得有里子,还得有缝儿让胳膊腿伸出来,不然咋穿?”
她拿起一张刚剪好的喜鹊登梅,纸面上的喜鹊翅膀剪得镂空,阳光从翅膀的窟窿里透过来,竟真像有只活鸟在纸上扑腾。“这翅膀上的窟窿,看着是‘无’,其实是让喜鹊能‘飞’起来。要是满满当当全是红纸,那喜鹊就成了块红疙瘩,还有啥看头?”
马克拿起一张剪坏的纸,上面有个没剪透的窟窿,像颗歪歪扭扭的牙。“那这没剪好的,算不算‘有’和‘无’没弄明白?”他忽然想起前阵子修篱笆,空隙留大了,鸡能钻出去;留小了,风又透不过来,原来这“空”和“实”,得正好才中用。
苏拉看着张婶剪蝴蝶,剪刀在翅膀尖上打了个转,剪出个小小的月牙形窟窿,“这窟窿看着随意,其实比画出来的还像蝴蝶的翅膀。就像说话,有时候不说比说更管用,留白的地方,反倒让人多琢磨。”
张婶把剪好的剪纸都铺在炕上,红的纸,空的洞,互相衬着,倒像把整个秋天的热闹都收在了上面。“早年学剪纸,师傅总说‘剪去的是纸,留下的是魂’。你以为剪的是窟窿?其实是借这窟窿,把纸里藏着的劲儿显出来。就像面团,得挖个坑才能发起来;人心里,也得留点空当,才能装下欢喜。”
风从窗棂钻进来,吹得炕上的剪纸轻轻颤,镂空的地方漏进些尘土,落在红纸上,倒像给剪纸添了点烟火气。马克忽然觉得,那些被剪掉的地方,和留下的红纸一样重要——没有那些窟窿,红纸只是块红布;有了窟窿,红纸才成了会飞的蝴蝶、会叫的喜鹊。
张婶把剪纸收进木匣子,剪刀擦得锃亮,收在匣底。“明儿贴在窗上,你再看,太阳一照,那些窟窿就成了花,成了鸟,在墙上跳呢。”
苏拉望着窗外的柿子树,叶子落了大半,枝桠间的空当越来越多,倒显得剩下的叶子更红了,像挂在天上的小灯笼。她忽然明白,这剪纸的道理,原是和这树、这日子一样:有了“空”,“实”才更扎实;放下些东西,留下的才更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