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她留的种子,开出了刺(2 / 2)
因为一旦记录,就意味着承认——有一位已逝之人,仍在暗中裁决活着的人。
而就在清明司密奏尚未呈递之时,乾清宫内,一盏孤灯仍明。
萧玄策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份未署名的密报,纸上仅有一行字:
“昨夜,礼部周某梦中自首,因虚报善功。”
他眸色深不见底,指尖缓缓抚过纸面,良久,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笑。
是猎手看见陷阱终于咬合时的兴味。萧玄策没有睡。
三更已过,乾清宫内烛火未熄,案前堆叠的密报如山。
他指节轻叩桌面,目光落在那行未署名的字迹上——“昨夜,礼部周某梦中自首,因虚报善功。”
不是审讯所得,不是刑讯逼供,而是梦中自首。
荒诞得近乎妖异。
可偏偏,账册残本、赈银流向、经手僧侣的供词,已在天明前由禁军暗桩呈递上来,环环相扣,铁证如山。
一个七品小官,竟在无外力逼迫之下,亲手撕开自己五年的贪墨黑幕。
这不是巧合。
是审判。
他起身,缓步踱至窗边,推开一线。
夜风卷着春寒扑面而来,远处宫墙阴影里,几道黑影无声掠过——那是他亲自布下的“影鳞”,正按密令潜查三品以上官员近五年所有上报的善举来源。
他已经不再问真假。
他在等裂痕。
第三日午后,礼部侍郎程崇文主动入宫请辞,伏地痛哭,自称德行有亏,不堪为百官表率。
随后交出供状:五年间勾结京郊慈恩寺,伪造放生名录三百七十二次,借“积善减罪”之名,为权贵子弟洗白劣迹,每单收取白银五十两起,累计受贿逾万。
萧玄策看罢,只淡淡一句:“带去昭雪祠。”
昭雪祠建于宫外西陵,专祀含冤而逝者。
碑林森然,每一块石碑下都埋着一缕不散的执念。
其中最中央的一块,刻着两个字:待她。
无人知其意。
唯有萧玄策清楚,那是他曾许诺沈青梧的归处——若有一日天下清明,便以此祠为她立碑,名曰“待她归来”。
此刻,他立于碑前,亲手点燃程崇文的辞官奏折。
火光摇曳,纸灰纷飞,如蝶投影。
他望着火焰深处,低语:“你想清的是天下,还是人心?”
话音落,孤灯忽颤。
焰心之中,竟浮出一朵虚影之花——灰金色泽,九瓣未全,唯第一片缓缓舒展,其上赫然刻着“程崇文”三字,字迹冷峻如刀凿。
萧玄策瞳孔微缩。
不是幻觉。
是回应。
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无半分暖意,反似冰刃出鞘。
他知道了——她从未离开。
她的律,不是死法,是活狱。
她的花,不是慈悲,是刀根。
当夜子时,赎籍台深处突现异动。
最后一粒未激活的守律花籽,毫无征兆地自行裂开,如胎破壳。
一缕极淡的意识流逸出,无形无质,却带着某种不可违逆的意志,径直没入赎籍台最深层的阵图核心。
刹那间,整个清明司地库震颤。
所有正在运行的赎罪档案同时停顿,随即自动重启。
每一份卷宗顶部,悄然浮现一行细小篆文,墨色幽深,似从纸中长出:
“此功可查,此心难验。”
与此同时,冥途尽头,听律之墙静默如初。
可那贯穿阴阳的灰金波动——那被视为秩序心跳的永恒频率——微微一滞,仿佛沉睡中的巨兽,在梦中轻轻蹙眉。
线清站在阵前,指尖触到新生成的铭文,寒意直透骨髓。
她终于懂了沈青梧的“种”。
不是传承,不是希望。
是刀。
埋在制度里的刀,等人心一偏,便从血肉中开出花来。
而在皇宫最深处,萧玄策提笔,在空白密折上写下四个字:
《守律录》颁行。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可谁也没注意到,西苑那片守律花丛中,一片老叶悄然脱落,落地瞬间化为齑粉——
如同某种古老誓约,正式踏入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