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霸主笑对天下敌,一言定鼎双龙会 /(1 / 2)
晨色未开,彭城城头的瓦脊已被细雨润出一层暗光。北营的三面黑底大字旗——法、账、学——在潮气里不耀眼,却像三根钉,稳稳钉住了风。
钱库楼二层的小钟先动了一下,“铮——”一声直而清;法帐门前的真铃随即应和,声不大,却把晨雾轻轻划开。市学草棚翻出新牌:“第四课:传谣之罚与官渡之约”。姜盐粥的香气从吊水营那头浮过来,又被雨丝斩成极细的线。
州牧府前,昨夜钉下的木牌仍在,四字直书:双龙会所。木牌下压着一支戟的影子。戟不在,影在,像有一口光钉在地上。
午时未到,城门外先有蹄声。两列仪仗,把青石街敲出一串紧密的节拍。前列旗上绣“许”字,后列旗上绣“邺”字;随旗而来的两队使者,一路不言,只有唢呐于雨里呜咽。看热闹的人自然聚得满,挤在鼓木与钱库楼之间,有人踮脚,有人提孩子,更多的是用力抿唇——昨夜许、邺两处的纸张已经贴到祠堂门口,《罪状二十五条》密密麻麻,读到“祸市”“屠民”,有人气得拍门,有人只沉默。一夜未眠,今日等的,便是徐州要如何回这一口气。
州牧府门大开时,鼓未鸣,先是真铃清声一点。吕布素甲出阶,未佩戟,腕上仍系一根黑绳,悬着一枚小小的狼微牌。他站定在“会所”木牌前,先看了一眼街外的人,再看钱库楼与法帐,目光由左到右慢慢扫过去,像一把刀平着擦过,锋藏在鞘里。
“徐州吕布在此。”他开口,声音不高,清而稳,“今日不审案,不招兵,不收钱。只问一问天下:谁为民,谁害民;谁立法,谁卖法。”
话未落,许都使者中一人上前,冠缨不乱,拱手朗声:“奉诏而来,宣左丞相《罪状二十五条》。吕布悖德、惑众、屠民、祸市,合当共讨。”他抬手,身后从箱中捧出明黄,一层层抖开,密字如蚁。
邺城使者也上前一步,笑意斜斜,扇背写着“屠虎”二字:“并州悍将据徐州,如虎踞野,伤国脉,破州纪。我主袁本初倡议‘屠虎同盟’,愿与许都合势,扫清徐方。”
人群里立刻炸开几个小声的“嘘——”,更多则是憋住气,视线齐刷刷往阶上看。陈宫持檄文立于侧,贾诩披斗篷立在檐下,陈登、糜竺分列左右,张辽、高顺各率一队在两翼遏住人潮。鲁肃从清口赶来,立在队尾,扇骨轻轻一合,扇面上“盐盟会先试半季”五字被雨点打出些许亮斑。
吕布没急着接明黄。他反而转身,从案侧取起两樽酒,一樽名**“王道”,清如水;一樽名“霸道”**,辣如火。他举起“王道”,对着城外百姓,“此杯敬民。”他仰头一饮而尽。众人一静,随后不知从哪儿破了个口子,有老人低声“好——”,声音并不高,却把雨里那层冷气往后挡了一寸。
他又举起“霸道”,“此杯敬兵。”他不急饮,先将杯沿向两队使者一转,“兵者,国之爪牙。今日‘屠虎’,何虎?今日‘祸市’,谁祸?”他不等对方答,才一饮而下,烈味入喉,声音愈加清亮:“许、邺两处使者借‘名’来,徐州便用‘法’接。”他指向法帐,“《问天檄》,今张十处:不骂天子,只问清浊——问谁扰民、问谁纵兵、问谁卖度人心。”
许都使者把明黄托近。吕布伸手,轻轻碰了碰明黄卷边,看也不看章句,缓缓收回手:“**此纸我收,但不是为跪下收,是为拿去挂在市口旁,贴在《问天檄》旁,让百姓自己看。**你们说我屠民——钱库楼小账在上,‘缓冲金’先补后核;你们说我祸市——盐盟会常坐、护江会三更,‘真铃’声直。徐州不与人争吵,只与‘账本’争理。”
陈宫会意,扬手,“钱库楼小账今日先张!”楼上一方白布“哗”地展开,红笔写得清清楚楚:**“昨日互兑:盐票八百五十四、漕票六百一十、义仓券九十七;缓冲金支出四十二两,回补二十六两;假钦赏三十六张、假铃二十四只,已破。姜盐粥三处开锅,妇孺先取。错单三条,三日必审。”**人群里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低低的“嗯——”,那是看懂了的人不自觉出来的声。
许都使者眉目不动,换一张纸:“左丞相另有一书,邀官渡会猎,胜者进,败者退三百里。然须先认‘罪状’,再议礼战。”
“礼要先认‘罪状’?”吕布笑,笑意里全无寒,“礼不是镣铐,是绳。绑住我的手,也绑住你的手。”他向前一步,站到“会所”牌下,目光直落在两干使者眼中,“**徐州之约,天下为证。三月后官渡,日未定,时未定,但在官渡。战于野,不入城;斗于阵,不扰民;胜者进,败者退三百里。**此约不写于天子,不刻于石碑——写在徐州的‘账本’里,写在百姓的‘眼睛’里。”
邺城使者逢纪(随行)轻哂:“吕将军好大的口气!我主袁本初,天下诸侯共推,岂受你一纸戏言?”
陈登出列一步,袖中取一卷薄册递到“会所”木案上,沉声:“徐州首议札。三印并下,鼓木三日必审。谁来,谁签;谁违,谁罚。”他抬眼看逢纪:“本初若不来,天下自记一笔,不是赎罪,是记账;孟德若不来,也是这理。”
许都使者乃荀攸(化名),本欲以柔克钢,此刻见吕布借“法”破“名”,心中微叹:此人已学会在刀锋上铺一层纸。他拱手笑:“徐州重‘账’,许都重‘礼’。礼不可废,账不可轻。我主愿应会,然须附一条:‘仁义之旗’,不缺刘玄德。”
此言一出,人群里有人“哦——”了一声。刘备昨夜讲“仁义落地”,今日人未在市口,话先到。吕布唇角微扬:“**仁义不挂旗上,仁义落在‘鼓木’与‘义仓’。**玄德若来,徐州欢迎;玄德若不来,徐州亦不会少这一碗粥。”他转身向队尾一部人抱拳,低声道:“玄德安在?”
人群里果然起了一阵骚动。关羽押着雨气自城南来,青龙偃月刀未披,衣襟湿了一片;张飞肩上搭一条麻绳,手里还提着两袋米。刘备披粗布直裾,从市学草棚转过角来,身上带着粉笔灰。他笑着拱手:“**吕公召,备不敢后。**今日‘行学’第四课讲‘传谣之罚’,讲完便来。”他转向两队使者,行揖如常,“**仁义之旗,不在许都,不在邺城,先在百姓饭碗里。**官渡之约,备愿见证。”
许都使者眼底光微动,逢纪却似被这番“落地”的话刺了一下,扇面一合,声音微凉:“刘玄德,你得徐州‘名’,让得太多,别日恐为人笑。”
刘备不急,笑仍温:“名不压法,法托名。让得人心定,名正言顺成。”他把一方小小“刘”字印按在“首议札”旁:“备愿与法同行。”
雨丝打在案上,“首议札”上的红印一起一伏,像心跳。
“既应会,则立礼。”吕布收回话头,对两使者道,“徐州立四证:法证、账证、铃证、鼓证。”他伸手指示,“法证,陈登主持,‘三印并下’之誓在先;账证,糜竺主持,钱库楼小账与月末大账,如期如常;铃证,魏相主持,‘真铃’之声直、清、不虚,假铃者,‘市口讲背面’三日;鼓证,张辽、高顺主持,‘鼓木三声三日审’,凡军犯民,先行当街处置。四证不立,徐州认罚。”
许都使者与逢纪对视一眼,皆不言。人群却在此时不约而同吐出一口气。**他们不是等一个“痛骂”,他们是在等一个“安排”。安排给他们吃饭、给他们讲书、给他们看账、给他们敲鼓。“双龙会”**若只是两条龙在天上绕圈,那是远处的雷;四证一落,就是身边的瓦檐上不漏雨。
鼓声终于响了三下。不是战鼓,是鼓木。魏相在“空地”上立案,有城南里正被押来——昨夜教人散谣的那个。他面白如纸,站都站不稳。魏相不看他,只看簿册:“教谣,罚‘渠工’一月;族碑前三日自责;里正之上有授意者,三日内逐级追问。”红笔“刷”的一划,“错单”入簿。人群里传出一阵低声的“好”,不是喝彩,是一种“规矩落下去了”的释然。
许都使者却趁此时机,屈指一弹,旁侍递上小匣。匣开,一枚纤细的骨哨,尾端刻着“鸩”。使者笑而不语,只把匣推前半寸。贾诩隔着雨气看清了那一截黑亮,唇角的笑一瞬间有了锋:“毒心之箭,到。”他向陈宫微微颔首。陈宫顺势将另一只青玉小瓶放到案上,瓶塞“笃”地轻响:“以疑乱疑。”四字未说出口,眼神已传递——邺城“屠虎盟”草签三处不同印、寿春“假钦赏”自肥、许都“礼书”束袁,此三线当夜放出。天下不怕大真,怕小真里夹小假。
雨势忽大。钱库楼二楼的小钟再响,“铮——”,声直;法帐真铃再响,“铮——”,声清。两声重叠,竟稳住了雨线。
“徐州应会,有一言今日便定。”吕布收了笑,第一次把声音提了一寸,压过雨,“双龙会,十日开端——先会‘礼’。”他伸手指向州学方向,“‘礼’之主,出自‘学’——观讲堂开门,‘法’与‘账’与‘学’轮讲三日,‘王道’之杯、水与盐为底;再会‘兵’——泗水南岸设比武场,甲不入市、刃不出鞘,‘霸道’之杯,椒与姜为底;终会‘约’——官渡之约刻于‘市口碑’,非石碑,木碑,三日一翻,翻者非官,是市人。”他顿了顿,四目相对,“许、邺两处若以‘名’来压,以‘印’来压——我用‘账’与‘铃’接。”
许都使者的唇微动,终究是拱手:“**我主受礼,不受辱。**十日后‘礼会’,当遣人来证。官渡之约,容复书。”
逢纪也笑,笑里藏着一丝底气不足的虚,“**袁本初雄据河北,礼不夺人。**我主亦遣人来证。”他把扇面轻轻一合,又轻轻一开,眼神落到“钱库楼”上,像在估量这座四方不高的小楼究竟能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