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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三娘,你的来正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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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克生只好安抚他的情绪,”老卫,先静下心,將牛治了,不然你和他还是纠缠不清。”

手术继续进行。

卫士方清理了腐肉,用烈酒清洗了伤口,里面果然有一个肿包。

许克生指点卫士方,一点一点將肿包剥离出来。

卫士方没想到动刀子还能这么精细,想想自己过去都是大刀阔斧,杀猪宰羊一般,其中没有救活的,会不会和自己的刀术有关係

今天又学到了!

他的心情好,手渐渐地稳了下来。

卫士方忍不住感嘆道:“没想到还能这么动刀子。搁在往常,我几刀子就割掉了。”

许克生解释道:“动刀子是迫不得已,过程中要儘可能减少伤害。”

清理了刀口的淤血,卫士方拿出自带的金创药就要撒上去。

许克生急忙制止了:“稍等片刻,先用药膏抹一层。”

他拿出一瓷罐药膏,“这是用於消炎止血的。”

卫士方接过去,在伤口上均匀地抹了一层,最后按照许克生的吩咐,洒上金创药。

王老汉嘟囔道:“多抹一点,多洒一点!別这么抠!”

卫士方气的手哆嗦,强忍著没有理会。

和浑人吵架,只能將自己气疯,浑人还觉得委屈。

许克生见王老汉不可理喻,也没有说话。

洒了金创药,卫士方又拿出一个长布条將创口包扎了一遍。

许克生取下了所有的银针,鲜血渐渐染红了布条。

许克生摸摸牛脖子,讚嘆道:“老丈家境贫寒,牛却养的油光水滑的。”

卫士方笑著摆摆手,解释道:“可別被他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样子给骗了,他家可不穷,上田就有七十多亩。”

许克生有些意外,再次打量王老汉。

看他穿的破破烂烂,还以为是穷苦人家,没想到是个小地主。

王老汉直接用手拨弄刚割掉的肿包,很好奇的样子。

许克生急忙提醒:“里面都是虫子,小心再传染你的牛。”

王老汉急忙在身上蹭蹭手,一脚將肿包踢入河里。

许克生有些无奈,本想將肿包拿回去用火烧了的。

包扎了伤口,卫士方这才对王老汉呵斥道:“治好了,牵走吧。”

王老汉上前解开韁绳,回头又看著卫士方道:“你不给俺一点金创药吗”

许克生也被气笑了,这老贼不说“买”,而是说“给”,抠的本性无处不在卫士方掏出一袋金创药,嫌弃地丟给了他:“早晚换一次药。”

王老汉坦然地接住,丝毫不提给钱的事。

他又盯上了许克生手中的药膏,开口吩咐道:“这个也给俺一点。”

许克生笑道:“可以,十文钱一小勺子。”

王老汉拉著牛转头就走,没有一句谢谢,也没有一句道別。

许克生在他背后叫道:“老丈,请留步!”

王老汉站住了,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老丈,把诊金付了再走。”许克生吩咐道。

“俺给过了。”王老汉委屈地说道,却丝毫不提卫士方全部退款了。

“你给的是老卫的,我的还没给。”

“你没动手。”

“治牛的地盘是我的,老卫动手是我指点的,用的药膏是我的。”许克生给他算起了帐。

“这————这也能要钱。”王老汉有些委屈。

“十文钱。”许克生也不和他讲理,直接说了价。

王老汉不想掏钱,可怜巴巴地道:“俺没有钱,这是卫医生接的活,你该找他要诊金。”

卫士方气的直喘粗气。

许克生也不急,气定神閒地等著他决定。

王老汉的心里反而慌了,年轻人似乎有恃无恐。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站在路口的兵马司的士兵,有两个士兵正看向他。

自从自己牵牛拉了,他们好像就一直在,没有去其他巡逻过。

王老汉急忙从怀里掏出钱袋子,一枚一枚数出十个铜钱。

能让士兵偏袒著说话,这家人肯定有背景,惹不起的!

但是他的嘴不吃亏:“一文,两文,一斤大米没了!”

“三文,一只小公鸡没了!”

“四文,一只下蛋小母鸡————”

他一边数钱一边嘮叨,好像他数的不仅仅是钱,还是他的命根子。

卫士方气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上前一脚踹翻他。

王老汉数了钱,卫士方上前接过。

王老汉心疼地连声嘆息,牵著牛快步走了。

“老丈!”许克生又叫住了他。

王老汉嚇得心里一突,难道十文钱还不够

他皱巴著老脸,几乎要哭了:“还有什么事十文钱已经很贵了!三只小公鸡呢!”

许克生叮嘱道:“你走慢一点,牛刚开过刀,走快了刀口崩坏了会出血。”

王老汉这次很听话,拉著牛踟前行。

许克生招呼卫士方:“走吧,进去洗洗手,喝杯茶。”

两人洗乾净手,去了东院的廊下坐定。

董桂送来一壶茶,卫士方急忙將十文铜钱奉上。

董桂开心地接过钱,扭身回了西院。

卫士方有些惭愧,“许相公,在下改日送诊金来。”

许克生摆摆手,笑道:“这十文钱足够了。”

提及王老汉,卫士方就有些咬牙切齿:“他就是这么抠抠搜搜,脾气还倔。当时他同村的都劝我不要搭理,但是看他可怜巴巴的,心一软就答应了,没想到惹了这么多麻烦。”

许克生笑了,”他如此不通人性,我刚才就该多要一点。”

卫士方摇摇头,苦笑道:“十文钱都像割他的肉一般,別说再多要了。在下收的诊金全被他要回去了,白忙活,还搭了时间、药材。”

许克生大笑:“你既然是出来当兽医了,就要挑选一下牲口主人,王老汉这种在村里的名声都不好,遇到了直接拒绝。这样的牛主人,你赚不到钱还影响心情,弄不好还被讹诈。”

卫士方连连点头,“正是!这次长教训了!”

喝了几口茶,许克生岔开了话题,两人聊起了各自医兽的心得。

卫士方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今天虽然被王老汉气的不轻,但是学到了不少手术的知识、技巧,这个收穫就太大了。

卫士方一杯茶尽,就起身告辞:“许相公,在下该回去了。”

许克生客气道:“用了晚饭再走吧。”

卫士方有些犹豫,他闻到了燉肉的香味,但是上次董桂赶人让他有些心虚,偷偷地看了一眼西院。

噹啷!

西院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卫士方急忙摆摆手:“在下还要去铺子里看看,有几味药缺货,该进货了。”

许克生没再客套,上了一天学,刚才又治牛,已经有些疲倦了,晚上还要学习,不如省点精力。

他跟著送卫士方出去。

卫士方下了台阶,刚走到院子他站住了。

他注意到,自己送的束修不见了,肯定是许相公的家人收下了。

这就是意味著拜师有门路了

卫士方就突然问道:“许相公,拜师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许克生嚇了一跳,急忙摆摆手:“老卫,这事再议!再议!”

卫士方想再爭取一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的出来,许克生十分疲倦了,便拱手告辞了,决定以后有机会再来磨。

送走了卫士方,许克生从秦淮河里拎了两桶水,將门前冲洗乾净。

拎著空桶回去,肚子嘰里咕嚕叫了几声,早已经飢肠轆轆了。

厨房炊烟裊裊,肉香隨风飘荡,许克生咽了咽口水。

进了院子,他先餵了阿黄。

董桂过来问道:“晚点吃饭行吗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一些糕点垫吧一下。”

“怎么了”许克生有些疑惑,往常已经开饭了。

“三叔又送了一些驴肉过来,是村里杀的。肉很老,不太好燉,还得半个时辰吧。”

许克生回道:“弄点草木灰放水里搅合几下,澄清了之后,舀一碗清水在肉里,燉的会快一点。”

董桂觉得这个法子很新奇,“村里都是加童子尿的,草木灰也行”

“肯定行。”许克生笑道。

草木灰里有硷,燉肉会更容易烂。

董桂去忙碌了。

许克生回到书房,准备练习书法,等候吃饭。

他先检查了一遍暗记。

自从董桂来了之后,书房的东西就没被动过。

许克生推测,应该是松江府没查出什么,自己在老朱那儿算是过关了。

拿出纸张、笔墨,他开始临帖。

许克生刚静下心写了一页纸,院里阿黄突然凶巴巴地叫了起来。

有陌生人在门外。

果然,院外有人大声道:“许相公在家吗”

“谁呀”董桂应了一声。

许克生已经听懂了声音,是林司吏来了。

他急忙放下笔,快步出屋,“林司吏,在家呢!”

阿黄叫的很凶,林司吏在门外徘徊不敢进来。

许克生急忙將狗拴好,然后上前打开门,“司吏,里面喝茶。”

只见林司吏风尘僕僕,戴著斗笠,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

林司吏摆摆手,有些焦急地说道:“许相公,在下先不进去了,麻烦您帮在下看看驴,可能是生病了。”

一头灰色小毛驴已经拴在了河边的树上。

“好啊,我先去取了工具。”

许克生瞬间忘记了飢饿,返身回屋取了医疗包,快步走出院子。

林司吏解释道:“它突然不吃食了,也不喝水,脾气变得暴躁,还不让骑,这一路我都牵著回来的。这畜生还走不快,走几步就想停下歇著,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谈起倔驴,林司吏既无奈又气愤,”麻烦你帮在下看看,要是病了,正好麻烦你给治了;要是它只是犯倔,呵呵————”

林司吏最后冷哼了几声,带著浓浓的杀意。

许克生上前给驴做了初步检查。

驴的温度很高,脉搏也挺快,呼吸急促,还有些萎靡不振。

许克生又检查了腹部,最后拿出了自製的听诊器听了片刻。

他在右腹部发现了问题,他点著一个地方说道:“司吏,你贴耳朵过来听著。”

林司吏將耳朵贴在驴的右腹部,许克生轻轻叩击了几下。

林司吏抬起头,惊骇道:“怎么会有这种声音像是敲————铁管的声音。”

许克生神情严肃地说道:“林司吏,这头驴得的病比较严重,是肠子套叠在了一起。”

林司吏嚇了一跳,这头驴可是家里的贵重资產。

他急忙拱手道:“许相公,您就说怎么治,在下全力配合。”

许克生却说道:“治疗方法很危险,需要开膛破肚,將肠子恢復原位。如果肠子已经坏死,还要切除坏死的部分。”

林司吏摆摆手,“您放心开刀,在下能接受。”

许克生再次提醒道:“死亡率很高,大概只有四成的可能性活下来。”

嘶!

林司吏吃了一惊,没想到死亡的可能性这么大。

“许相公,如果不治的话呢”

“三五天就死了。不如现在宰杀了,驴皮质量更好,还能多得一些肉。”

毛驴无神的大眼睛看著他们两个。

许克生的驴突然叫了起来,引起这头驴的注意,但是它只是看看,没有嘶喊回应。

林司吏一跺脚:“治!在下决定治!死了是它命短!”

许克生就喜欢这样爽快又通情达理的驴主人,“我会尽力的。”

和刚才的王老汉比,林司吏这样的客户太完美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许克生开始准备工作。

工作当前,他彻底忘记了飢饿,在这一刻大脑似乎解除了和胃的接触。

他让林司吏將驴牵去西边的码头,那里地方更开阔,取水也更方便。

先拿出备用的麻沸散,调和成温水,和林司吏一起给驴灌了下去。

在等麻醉起效的功夫,他又回去拿了一个瓦盆,一袋子木炭。

让林司吏烧水煮了一锅水,他则拿来了消毒的烈酒,各种平常很少用到的刀具。

当林司吏看他拿出一把长刀,各种巨大的奇形怪状的机关,他的心里一哆嗦,后面的已经可以猜测是多么血腥了。

终於,毛驴的眼睛开始变得迷离。

许克生问道:“司吏,你怕见血吗”

林司吏摆摆手,豪爽地说道:“在下虽然一直都是文职,但是当年也是上过战场,杀过元兵的。”

许克生放心了,叮嘱道:“我做手术的时候,麻烦你帮忙递东西。”

將毛驴固定好,许克生开始在手术区域刮去了驴毛,之后用烈酒消毒,银针止血。

最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刀子,在驴的右侧肷窝毫不犹豫地割了下去。

驴皮向两边分开,鲜血流了下来。

看著足足有他一个巴掌长的刀口,林司吏为之一滯,心跳的几乎衝出嗓子眼。

“纱布!”

“司吏,纱布!”

“一块就足够了!”

“把纱布的水拧乾!別用手,用竹夹。”

要一块纱布,许克生发出了四次命令,才终於得到了想要的。

他忍不住心中嘆息,要是有护士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呢。

幸好次数多了,林司吏渐渐熟练了。

许克生用扩张器打开刀口,招呼林司吏:“司吏,你看这里,这就是肠套叠,这里是套头,这是套鞘外层。

林司吏看了一眼,张著大口的腹腔,里面是各种內臟,有的似乎在动。

血淋淋的刀口,犹如要张嘴要择人而噬的怪物。

他的心里一阵噁心,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立刻將眼睛別开了不过他也看清楚了,许相公说的没错,肠子套在一起了。

许克生仔细检查了一遍,庆幸道:“幸好套叠的时间不长,肠子没有坏死。司吏,你看!这段肠子的顏色还是鲜艷的。你再仔细看,它是不是还有蠕动”

许克生说不下去了,林司吏的眼睛很专注地看著河上的一艘船,船上站著几个糙汉子。

许克生感到很惋惜,卫士方如果在,肯定看的目不转睛,还有一堆问题。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次现场教学。

卫士方上次被董桂赶走,这次不好意思留饭了。

可惜,就早走了半炷香。

“老卫损失大了!”

许克生忍不住嘟囔一句。

林司吏有些不解,老卫是谁

为何我的驴要死了,是老卫的损失

一个年轻的小娘子沿著岸边款款走了过来。

素色的对襟交领短裙,马面裙;黑色的眼纱,黑色的头箍。

小娘子一眼看到了许克生,虽然是背影,但是她自信不会认错。

她似乎对这里的手术也很感兴趣,走到不远处静静地看著。

林司吏无意中看到了,心中暗自咂舌,这是个狠人吶!

一般女人见了这鲜血淋漓的场景,还不得软瘫在地,失声尖叫

能转身逃走的小娘子,就算胆子大的。

这位竟然看的津津有味。

晚风吹过,撩动她的裙角,她佇立一旁静静地看著许克生的背影,脸上满是笑意。

百户所一別,就没这么好好地看著他了,他还是那么瘦。

林司吏別过脸去,这女人比手术的刀口还可怕。

她竟然看乐了!

许克生沿著肠管的纵轴方向,双手缓慢牵拉、挤压。

不能太用力,不然会伤到肠子;

又不能一点也不用力,不然就是无用功。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眼睛盯著肠管,双手控制力度。

额头的汗滚滚落下,为了避免滴入刀口,他只能努力后仰或者侧身。

一只素手伸了过来,拿著纱布轻柔地帮他蘸去了额头的汗。

林司吏已经后退了一步,让出地方,小娘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护士的位置。

!!!

林司吏的心里遭受了一顿暴击。

谁家的小娘子这么热心肠!

看她熟练地给许克生擦汗,莫非这对男女还认识

是世风日下

还是你们有私情

林司吏看了一眼,小娘子配合的很好,擦汗很轻,丝毫不影响许克生的操作他又急忙走远了几步,唯恐影响了他们。

许克生还在聚精会神地忙碌,彻底沉溺在手术中,下意识地以为是林司吏在擦汗。

终於,套叠的肠管完全舒展开了。

他又小心地將肠管放回腹腔,轻轻吁了一口气。

基本成功了一半了!

做手术是个体力活,但是虽然很累了,还必须坚持,还有缝合这个大活在等著呢。

“三號针。”

许克生伸出左手,头也不回地说道。

小娘子拿起针线放在他的手上。

许克生左手拿稳了镊子,右手用持针器夹起缝合针。

刚要下针,眼前却一阵晕眩。

他的身子晃了晃,动作停顿了,左手急忙扶住了毛驴的肩胛骨,两只手有些哆嗦。

糟糕!

有些低血!

没有吃晚饭,饿过头了!

现在有一块就好了!

手术前该吃一些糕点的,是自己大意了。

剩余的缝合很难坚持了,不知道董桂行吗

林司吏肯定不行,粗手粗脚的,缝合一旦失误,这场手术就失败了。

將身边的人过滤了一个遍,都没有经验。

他最后决定还是自己吃点东西,硬撑著完工。

记得家里还有一罐蜂蜜的。

许克生刚要站起身,一个女人在身侧柔声问道:“累了”

“头晕,眼睛有些。”许克生下意识地回道。

劳碌了一天,晚饭又没吃,低血了。

“没多喝点鸡汤”女人轻笑道。

许克生愣了,”

记忆深处的某场回忆被触动了。

“奴家来吧。”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女人已经贴了过去,左手拿过他手中的持针器,右手接过了镊子。

咳!咳!

林司吏急忙转过身,又走远了几步,背著手看著河上来往的白帆。

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

许克生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庞。

夕阳的余辉照在她白瓷一般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温馨的暖光。

在他的注视下,女人羞涩地垂下眼脸,长长的眼睫毛在抖动。

“汪!”

阿黄在不远处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许克生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三娘,你的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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