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午夜传召(1 / 2)
第96章午夜传召
周三娘摘下眼纱,挽起袖子,低声道:“奴家来缝吧。”
许克生没有客气,朝一边挪了挪,让出地方:“三娘,那就辛苦你了!”
周三娘轻声笑了,脸色飞红。
她的左手已经拿著镊子,右手捏稳了持针器:“说吧,从哪里开始”
许克生看著她嫻熟的动作,心中也信心大增,用一根长针点著一处地方:“这里下第一针。”
两人配合过一次,这次的配合就更加默契了。
许克生指一个地方,周三娘就在这里下针。
林司吏远远地看著,只觉得他们珠联璧合,动作十分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许克生指点缝针,协助处理刀口里的污血。
周三娘只需要安心缝合。
董桂不知何时也出来了,站在许克生身后不远,面无表情地看著他们的动作。
大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偶尔咬咬嘴唇,似乎在想什么。
夕阳的余辉洒落在刀口上,光线十分明亮。
不到半个时辰,缝针全部结束了。
许克生也缓了过来,接手了后续的工作。
先是取下止血、麻醉用的银针,又给缝合后的刀口消毒,最后又纱布包扎。
毛驴还没从麻醉中完全醒来,大眼睛微睁,有些迷糊。
周三娘重新戴上眼纱,缓缓起身,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董桂笑著冲周三娘迎了上来:“三娘,稀客啊!”
许克生嘱咐道:“桂,你陪三娘去洗手歇息。”
林司吏上前拱手道谢:“谢三娘施以援手!”
周三娘屈膝还礼,然后和董桂挽著胳膊,两人有说有笑进了院子。
林司吏问道:“许相公,这样就可以了”
许克生点点头:“肠子已经恢復原位了,回去养几天就好了。”
林司吏拱手道谢,”许相公,在下明日將诊金送来。”
许克生急忙婉拒了:“司吏帮在下不少了,诊金就算了。”
林司吏哪里肯依,刚才许克生都累的站不稳了。
许克生再次婉言谢绝,並且询问道:“司吏能否帮在下留意,市面上有转手的铺面吗”
林司吏有些意外,“许相公想买个铺子”
“是的。”许克生点点头。
“可以,这个在下做得到。”林司吏满口答应,“不过好地段的铺子不容易买,因为太抢手了。”
许克生摆摆手道:“只要它是铺子,地段无所谓。”
林司吏点点头:“行,那在下帮您留意。不过地段不好,会影响生意。”
“这个不担心。”许克生摆摆手。
酒香不怕巷子深,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应该不会发愁销路的。
毛驴已经醒了,还自己站了起来。
林司吏牵著驴准备回家了,许克生留他用了晚饭,他也婉拒了。
许克生叮嘱了后续的护理:“一直到明天的这会,中间不用餵食,也不能餵水。到了明天这个时辰,可以餵点稀粥。后天开始餵青饲料————”
林司吏一一记住,牵著驴回去了。
等许克生进了院子,周三娘正在西院和董桂华聊天。
看到他进来,两人都起身迎了上来。
许克生客气道:“三娘,留下一起吃饭吧”
“嗯,不打扰了,奴家该回去了。”周三娘笑著摆摆手。
许克生笑道:“你一个人回去,吃饭也是麻烦的,留下简单吃一点吧,没什么准备,就是家常便饭。”
董桂也跟著挽留:“三娘,晚饭是我做的,粗茶淡饭,不嫌弃的话就留下吃一点。”
周三娘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忙碌了这么久,她也感觉饿了。
饭菜早已经做好了,都放在蒸笼里温著,眾人一起动手,將饭菜端上桌。
主菜是一砂锅驴肉,还有一盘凉拌青菜,一碟咸菜。
主食就是蒸的米饭。
周三娘在客位坐下了。
不用许克生招呼,往常在厨房吃饭的董桂自己上桌了,坐在了许克生的下首。
董桂还笑盈盈地招呼周三娘:“三娘,吃菜呀!尝尝我的手艺。”
三个人都是熟人了,一边吃饭,一边聊著往事。
董桂问道:“三娘,你身边的那个王婶呢”
周三娘笑道:“我这雇不起僕人了。她年前找了个男人嫁了,跟著男人去四川生活去了。”
眾人都有些惊讶。
“王婶多大了”董桂意外道。
“四十五了。”
“那挺好的,以后有了个伴。”董桂讚嘆道,“没想到她倒是挺麻利的。”
周三娘又提起了之前的老僕,”过年的时候,喝醉酒,在外冻死了。”
对於老僕的死,许克生和董桂只是感嘆了一声就罢了,给他们的印象太差了。
那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周三娘也问起了许克生来京城后的生活。
听到这个院子竟然是诊金,她的眼睛都亮了,“没想到兽医也是这么赚钱的。”
很快她察觉不对,董桂的父亲也是兽医,却不赚钱。
只好换了话题,笑道:“桂妹妹,怎么想到来这当管家”
董桂脸红了,支支吾吾不愿意说。
许克生笑道:“我这缺人,她也想出来做工,就这么凑合上了。”
周三娘轻笑道:“这样挺好的,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家里的亲人也放心。
董桂询问了她回娘家后的情况,周三娘不愿意多说,只是聊聊几句带过,就岔开了话题:“奴家刚才来的时候,看到方百户进城了。穿著一身玄色短打,腰上带著一把匕首。”
许克生已经很久没见方百户了,几乎將这个人忘记了。
董桂疑惑道:“这么晚进城,他要做什么”
“不知道,我也没上前理会。”周三娘摇摇头,“哦,对了,小妹,令尊也跟著一起的。百户所来了十几號人呢。
董桂愣了一下,接著附和道:“肯定百户所要办什么事吧。”
夕阳西下。
暮色缓缓降临,京城快要宵禁了。
秦淮河上安静了下来。
周三娘和董桂的饭量都很小,一顿饭很快结束。
周三娘很会说话,讚美了每一道菜,最后连厨房都要夸奖收拾的乾净、整洁。
董桂被夸赞的心怒放,主动帮眾人泡了茶,两人很快也熟络起来。
周三娘接过董桂递来的茶碗,漱了口。
喝了口茶,她放下茶碗,看著许克生问道:“许相公,你这————需要护士吧”
董桂在一旁疑惑道:“三娘,什么士””
周三娘笑著解释道:“护士。就是协助医生的一种活计。”
董桂笑道:“三娘,这是哪来的词儿”
“这是许相公告诉我的。”周三娘轻声道。
董桂无话可说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许克生。
许克生咳嗽一声,问道:“三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三娘轻嘆一声,苦笑道:“奴家现在一无所有了,还要生活,还要吃饭,就寻思找点事做。”
许克生有些为难,解释道:“三娘,我从医只是副业,科举才是我的主业,平时接的病人很少的。”
周三娘摆摆手道:“无妨,能偶尔有点事做就好啦。”
许克生沉吟了起来,以后遇到大手术是需要个帮手,不然自己忙不过来,万一遇到女病人就更需要一个女护士协助了。
许克生很快就点头应下了:“行吧,以后需要人手就派人去请你。”
周三娘开心地笑了,当即屈膝道谢:“谢许相公!”
董桂在一旁安静看著他们商谈,眼睛里流波转动,似乎忘记给两人添茶了。
周三娘留下了地址,竟然是在聚宝门外的云棲观。
许克生有些意外:“三娘,你————不住娘家了。”
周三娘淡然地笑了:“新搬过去的,还是道观住的舒坦。都是女道姑,生活上也没什么不便。”
董桂吃了一惊:“三娘,你不会是要出家吧”
周三娘笑著摇摇头:“奴家现在还没这个念头。奴家的大妗子去年在云棲观出家,奴家是投奔的她。”
她又问自己需要准备什么。
许克生考虑她现在没什么钱,就摆摆手道:“需要什么我来准备。”
周三娘见目的达到,便向两人告辞。
许克生要牵著驴送一程,被周三娘婉拒了,“从这去聚宝门也不过盏茶时间,相公辛劳一天,就不用麻烦了。”
周三娘拿出眼纱戴上,然后撩了撩鬢角的髮丝。
动作轻柔,无意之间展露出丰腴的身材。
董桂看看她,又低头看看自己,心中悄悄做了对比,三娘除了稍微高一点,其他的两人都差不多。
许克生按住冲周三娘狂吠的阿黄,將她送出大门,董桂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大门外,周三娘再次屈膝告別:“许相公,桂妹妹,奴家告辞了。感谢小妹的厨艺。”
董桂在许克生身后笑道:“三娘有空常来呀。”
许克生拿出一个钱袋子递了过去:“今天的缝针钱。”
周三娘看看钱,又看看许克生,竟然有些扭捏。
想拿著,又有些不好意思。
许克生又向前递了递,劝道:“拿著吧,是你该得的。”
周三娘这才接过,钱袋子沉甸甸的,竟然全都是铜钱。
她估摸有一百文,有些羞涩地说道:“许相公,是不是————给的多了”
许克生笑道:“会缝针的小娘子可没几个。”
周三娘这才放心收下,衣袖下垂,遮住了钱袋子。
周三娘沿著河岸缓缓远去,身姿婀娜,马面裙在晚风中摇摆。
许克生目送她远去,直到那个孤独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在夜色中。
身后,董桂轻轻咳嗽一声:“许相公,该回家了吧”
许克生转身回家,看董桂闷闷不乐,连阿黄凑过去都不愿意理会,往常她总要搓摸几下狗头的。
她似乎有了心事。
许克生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董桂苦著小脸说道:“三娘刚才说,在街上看到我爹了。”
“哦”许克生有些不明所以,“那————怎么了他肯定是有事要办的。”
“他进城了,都不来看看奴家。”董桂嘟起了小嘴,眼圈红了。
父亲不想让她进城做事,一直想让她回去。
现在进城都不理睬她,她猜测是因为父亲心里有气。
“三娘说是具体什么时候看到的吗”
“洗碗的时候她说是申初。”
许克生安慰道:“当时也不早了,小旗他们才进城哪还有时间来看你”
董桂想了想,破涕为笑:“也是哈!”
许克生继续分析道:“如果办了事再回去,没到家天就黑了。他们应该是在城里住一夜,明天办完事再回去。你等等看,也许明天就来看你了。”
“莫非是去奴家哥哥那住一夜”
“就你哥那一间屋”许克生摇摇头,“不可能!”
“那,我爹忙什么”董桂挠挠头,有些疑惑。
许克生突然想到,周三娘说还有方百户他们。
方百户带这么多人进城,能有什么事
百户所的事情大多在千户所,没必要进城的。
许克生笑道:“別胡思乱想了,小旗进城肯定是有事,不方便来找你,不然早就来了。不骂我一顿,你爹就算白进城了。”
董桂脸红了,白了他一眼,”奴家的父亲还是很欣赏你的。”
许克生哈哈大笑,董小旗已经在周三柱面前抱怨几次了,“欣赏”肯定是谈不上的了。
董桂被他笑的不好意思,扭身去了厨房。
!!!
许克生突然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他想到方百户和董百户是战友,交情莫逆,当初董百户带汤瑾去求医,也是奔著方百户去的。
难道这次进城和董百户有关
董百户被衙门的人坑了,虽然最终靠自己的医术顺利过关,但是中间也很凶险。
一旦云螭不治,董百户就成了衙门的笑话。
莫非是董百户请他们来助拳,要报復王书吏他们
几个最底层的小吏罢了,董百户的心胸还不至於。
许克生推测,如果是董百户请他们来的,最有可能是查出幕后黑手,避免以后再中招。
他將董桂叫了过来:“如果明天小旗不来,你也別生气,他肯定是因为不太方便。”
董桂气哼哼道:“我爹不方便他能有什么事”
父亲就是百户所的兽医,手下管十几號人,就是出力干活的。
她还是倾向於父亲不愿意来看她。
她的眼圈又红了,抽了抽鼻子。
“你別问,”许克生摇摇头,“也万万別和其他人说你爹进城了。”
万一是帮董百户的,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至少不能从自己这里泄漏出去。
看他神情十分严肃,董桂被嚇住了,急忙问道:“我爹他————他————他不会有事吧”
许克生笑道:“他们一群十几个壮汉,能有什么事有事也是別人有事。”
董桂稍微放下了心。
许克生又叮嘱道:“你只需要记住,忘记方百户、你爹他们今天进城了。下次见到三娘,记得提醒她一句。
董桂被嚇住了,惊叫道:“奴家现在就去追她!”
说著她拔脚就要走。
“回来!”许克生急忙叫住了她。
他有些哭笑不得:“她现在早过聚宝门了,等你追上,还回来吗那会该宵禁了。”
董桂急的鼻尖冒汗,”那你说,该咋办呀”
许克生安慰道:“三娘住在道观,你不用担心,她不可能和一群道姑说这些。”
董桂虽然不知道父亲的来意,但是看许克生一再叮嚀,便决定道:“明天等你去了府学,奴家就去道观找她。”
许克生同意了:“去吧,记得带几件礼物。以后你俩要常来往的,先去拜访一次也好。”
“什么礼物合適”董桂问道。
“道观嘛,果脯、乾果、糕点之类的最好。”
锦衣卫衙门。
王书吏终於踩著夕阳的余暉出了衙门,左手拎著布袋子,脚步十分轻鬆。
忙碌了一个下午,终於可以回家了。
想到家里的热乎饭菜,再喝上几杯老酒,他咽了咽口水,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他的家在外廓,走路需要半个时辰。
他一般在贡院附近的码头上渡船,一文钱到家附近的渡口。
今天他一如既往,上了一艘等客的渡船。
今天的船工很陌生,是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背对著他蹲在船头,看不见脸。
王书吏没有介意,只要能摆渡,谁当船工都可以。
他在船头的木桶里丟了一文宝钞。
但是渡船上的船工都不喜宝钞。
因为同样是一文,但是宝钞只能当七成、甚至一半铜钱使用。
王书吏坚持每次都给宝钞。
船工都知道他是锦衣卫衙门的,没人敢当面抱怨。
他习惯地催促道:“船家,人都满了,马上开船!”
“客官坐稳了,小人就立刻开船。”船工没有回头,只是嗡声应了一句。
这种话一般都是客套、应付,王书吏也没有真的相信。
他径直去了船舱。
刚跨进去,王书吏就滯住了,脸色突变。
董百户也在!
就站在舱门口,抱著膀子冷冷地看著他,冰冷的眼神让王书吏心生寒意。。
王书吏立刻想退回去,找回那张宝钞,步行回家。
不能和董百户一船,不然这一路得多彆扭。
船身猛地一晃,王书吏一个趔趄。
船工言而有信,真的开船了,正用竹篙用力撑船离开码头。
王书吏几乎要气哭了,方正的大脸满是苦涩,为何今天的船工这么讲信誉
晚点开能死啊!
王书吏无奈,只好硬著头皮冲董百户拱手施礼:“小人拜见百户老爷!”
本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的態度十分恭谨。
啪!
董百户突然一巴掌扇了过去,王书吏猝不及防,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倒在地。
王书吏的还算周正的脸瞬间半边肿胀了起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人按住,用绳子捆住了手脚。
王书吏想看清都是谁,以后也方便指认。
没想到对方除了董百户,全都带著蒙面。船舱里光线暗淡,几乎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王书吏心中明白,董百户包了这艘船,就是在等他!
王书吏急忙大叫:“救命!”
他的肚子上立刻就挨了一拳。
疼的他蜷缩起来,脸色涨红,青筋跳动,张著嘴急促地呼吸,犹如上岸的鱼。
董百户蹲下身子,等他缓过气,才说道:“別想著喊了,没人会救你的。”
王书吏惊惧地看著他,喘息著道:“杀了我,你就是嫌疑犯。这可是京城。”
船舱的人都低声笑了。
董百户拍了拍王书吏被扇肿的那半边脸,戏謔道:“京城每天都死人,案子破了几个了秦淮河上常有浮尸,有几个找到了苦主”
王书吏嚇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董百户难道真的要下死手
今天和上次当街被拦著不一样,这次登船没有人注意到。
如果真的被弄死了丟秦淮河,等早晨水门打开,就漂去长江了。
“董百户,马你治好了,面子也没丟,为何和小人一个书吏计较”
船舱里又是一阵笑声。
董百户也被逗笑了:“你小子给老子挖坑的时候可是很牛的。”
王书吏陪著笑:“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百户您大人大量,別和小人一般见识。小人以后一定对您俯首帖耳,唯您马首是瞻,你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