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午夜传召(2 / 2)
为了活命,王书吏什么都不顾了。
董百户懒得理会,从身后拿出一个精巧的小锤子。
將王书吏的左手拿出来,强行將他的手铺开在舱板上。
王书吏已经猜到了他要干什么,急忙连声:“董百户,您別————別————董爷爷饶命!”
很快就有人摸出一块抹布,塞进了王书吏的嘴。
董百户拿起小锤子,捶打在王书吏的左手小指的指尖。
瞬间!
小指指尖被打碎了。
王书吏疼的身子瞬间僵直,浓眉挑起,大眼圆睁,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被几个壮汉死死按住,挣扎不动,扯著脖子嘶吼,嘴却被堵住了。
终於,等他缓过劲来,董百户冷冷地对他说道:“等老子拿出抹布,你要立刻说出幕后指使,敢有半分犹豫,老子就换一个手指头,你右手的。”
王书吏连连点头。
右手要是废了,自己就无法写字了,衙门的活也得丟。
董百户又警告道:“老子还让人去捉了那个该死的马夫,你俩的口供要是对不上,呵呵————”
董百户冷笑几声,细长的眼睛满是杀意。
王书吏嚇得急忙用力摇头。
董百户伸手按在抹布上,”现在老子拿开,你想好了”
王书吏急忙点点头。
董百户拿出抹布。
王书吏脱口而出:“公孙明!”
董百户目光锐利,死死地盯著他:“你確定”
公孙明是锦衣卫衙门的一名镇抚使,掌管北镇抚司。
“百户,就是公孙镇抚使。他有个乾儿子已经是试百户了,这次本来志在必得的,没想到被您给截胡了。”
“陈同知手下的那个骗老子的小旗,又是怎么一回事”董百户追问道。
“他收了小人的钱。”
董百户气笑了,几个小人竟然差点將自己折腾散架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幕后黑手不是陈同知。
不然自己该发疯了。
船走的很慢,中途有人在岸上骑马追来,船工立刻將船靠近岸边。
岸上有人低声说了一个姓:“公孙!”
董百户在船舱里听的一清二楚,这是审问马夫的人传来的消息。
看来基本可以確定是公孙明了。
董百户又详细询问了坑他的过程,准备回去和另一边的人核对。
船只缓缓停下,船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到了。”
董百户亲自给王书吏鬆了绑,”走吧,老子亲自送你上岸。”
王书吏以为要灭口,嚇得屎尿齐流,鼻涕眼泪都下来了,“百户!董爷爷!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董百户一把抓起他,架著胳膊向外走:“送你回家的,別怕!”
等王书吏被架出了船舱,才看到眼前就是家门口的码头。
暮色沉沉,已经快要宵禁了,码头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
王书吏终於相信,自己不会被处死了,终於停止了哭泣,有了点力气勉强自己站稳了。
董百户嫌弃地摆摆手:“快滚!熏死老子了!”
王书吏唯唯诺诺地拱手告辞,然后快步走向船头。
董百户感觉不对,王书吏这一身屎尿地回去,小手指头又伤了,很容易被家人怀疑。
当王书吏一只脚抬起要上码头的时候,董百户已经跟了上来,抬头一个侧扫,將他打落水中。
“下去好好洗洗。”
王书吏在水中挣扎,大喊著“救命”。
幸好这里水不深,他也懂水性,很快就扒住了岸边。
董百户已经进了船舱,隨手將王书吏的布袋子丟进水里。
当附近有邻居闻讯赶来,董百户的船已经逆流而上,开始返程了。
董百户笑道:“让他洗个澡,身上脏了、手指的伤都好解释。”
船舱里的几个人扯
董百户冲眾人拱拱手,“谢谢各位兄弟!”
方百户大咧咧地一摆手,“欺负咱们兄弟,他就是找死!”
董百户说道:“天晚了,我已经安排了住处,准备好了酒菜,今晚兄弟们一醉方休!”
眾人轰然响应。
方百户他们开心地聊著天,战友难得聚一次,船舱里的气氛很活跃。
董百户笑著和他们说话,心里却无比地压抑。
北镇抚司下设詔狱,办理的都是皇帝交给的案子,因此权力极大。
锦衣卫的老大是指挥使蒋欢,和公孙离隔著两位同知、三位指挥金事,但是他的实权让同知都不能小覷。
同级的镇抚使更是逊他半筹。
自己刚进锦衣卫衙门,就招惹了一位掌握实权的镇抚使,以后的日子要夹起尾巴小心做人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
许克生用过晚饭,洗澡换了一身衣裳。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大傻狗迎了上来,冲他摇著尾巴。
夜晚鬆开了狗绳,这是阿黄最自由的时光。
厨房还有火光,董桂在给他烧水沏茶。
晚风吹拂,带著一丝凉爽,许克生不紧不慢地去了书房,点亮了油灯。
书桌一旁放了一块硕大的木板,上书:
【乡试倒计时:】
【仅剩79天】
本来放鬆的心情瞬间变得紧绷。
没有多少时间了!
许克生立刻在桌前坐下,拿出朱熹的《周易本义》。
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情,开始复习功课。
片刻功夫,他已经完全沉浸其中。
董桂送来了泡的香茶,轻声道:“奴家去睡了。”
许克生在用心看书,完全没有听到。
董桂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状態,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当许克生终於放下书,揉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外面恰好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已经二更天了。
许克生起身活动了手脚,然后重新回到书桌前准备写书。
院子里,阿黄突然对著大门狂吠。
透过书房的窗户,许克生恰好能看到大门,门外有人打著火把。
接著传来敲门声。
合上书,许克生出去问道:“何人”
“许相公,锦衣卫的。”外面的人回道。
普通百姓如果听到“锦衣卫”,早就该瘫软在地了。
许克生却快步走了过去,声音很熟悉,似乎是接送自己的锦衣卫的番子。
他先將阿黄拴上,然后打开了大门。
外面站著几个人,还停著一辆马车。
为首的小旗拱手道:“许相公,请隨我等进宫。”
“好!”许克生点点头,“等我收拾一下就出门。”
回屋拿了医人用的医疗包,吹熄了油灯,出来时隨手带上了门。
又去一趟西院,站在廊下叮嘱董桂听著点动静。
將阿黄重新放开,许克生出门了。
马车快速向西而去。
许克生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时间,自己该是明天傍晚入宫给太子出诊的。
突然提前了一天,难道太子的病情有变
到了西华门,带领他入宫的小內官已经在等候。
两人坐著吊篮被拉上了城墙,又从另一边放下。
许克生想提前了解咸阳宫的情况,一边走一边问道:“內使,为何这么晚召某进宫”
小內官急忙快速地摇摇头,惶恐地回道:“许相公,奴婢不知。”
看他嚇得小脸都白了,许克生没有再问。
现在皇宫的规矩很大,对內官管理的尤其严格,说错话、做错事轻则挨板子,敢泄密的则打死。
许克生猜测今天自己来了,戴院判肯定也在。
等见了院再问问吧。
远远地看到咸阳宫灯火通明。
!!!
许克生嚇了一跳。
什么情况
在他的记忆中,夜里的咸阳宫从未点这么多灯火。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太子的病情急转直下了吗
许克生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宫门前只有值班的內官,看不到戴院判的身影。
小內官领他到宫门前,和值班的太监说明了来意。
许克生被放进了宫。
他先去公房放下医疗包,在书案上他看到了戴院判的笔记,还很新鲜,应该是今晚写的。
许克生接著去了大殿,早有宫女通稟过了。
等许克生到了之后,宫女带著他一路畅通无阻,径直去了寢殿。
站在寢殿门口,许克生心里又是一跳。
朱元璋竟然在,王院使、戴院判也在,还有两个值班的御医。
不用问了,太子的病情恶化了。
许克生压住心中的惊疑,上前一一见礼。
朱元璋摆摆手,沉声道:“无需多礼,你去给太子把脉。”
老皇帝声音沙哑,听上去十分疲倦。
许克生领了旨,走到床榻前,看到太子竟然在用雾化机,不由疑惑地看向戴思恭。
太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咳嗽了。
戴思恭解释道:“太子殿下从凌晨起突然咳嗽,傍晚愈发剧烈,晚饭后开始做的雾化。”
朱標靠在一旁笑道:“许生,你做的这个雾化机关很好用。这是今晚第二次雾化,本宫咳嗽的就轻了不少。”
满屋的人都神情凝重,只有太子还能谈笑风生。
许克生有些无奈,上前拱手道:“殿下,晚生给你把一次脉”
朱標伸出右手腕,放在脉枕上,“来吧。”
许克生上前把脉,刚听了几次,他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妙。
相比上次、上上次,太子的状况不仅没有改善,反而有些退步了。
他甚至感觉到了滑脉,这是上次雾化之后已经消失的脉象。
许克生收回手指,起身准备退下去。
朱標却摆摆手,“就在这说吧。”
“殿下的脉象相比两天前,有些弱,脉率略快。”许克生回道。
朱標微微頷首:“院使、院判也是这么说。”
王院使依然老神在在,在一旁插嘴道:“殿下,您这是受痰疾所影响,等去了痰,脉象会恢復正常的。”
朱標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许克生却知道,王院使这是安慰的话。
脉象变弱,是受痰疾的影响;
但是痰疾从何而来
因为气血不如前几日了!
太子贏弱的身体再变差!
朱元璋见他最信赖的三个医生的判断一致,太子雾化之后有明显好转,心中略为放鬆了。
叮嘱朱標好好休养,朱元璋回宫了。
夜色如墨,乌云在天穹翻涌,遮天蔽月。
没有一丝风,空气有些闷,虫鸣也变得十分微弱。
王院使带著眾人將朱元璋送出咸阳宫,又跟著走了老远才止步。
看著朱元璋的身影消失,王院使也告辞休息去了。
两个值班的御医则去了寢殿外面候著。
戴思恭、许克生去了公房。
两人一人端著一杯茶,在窗前坐下。
窗户大,浓稠的暗扑面而来。
太子的病情太沉重了,两人都不愿意主动提及。
许克生刚才在寢殿停留的时间並不长,但是依然感觉有些疲倦。
戴思恭满脸倦容,皱纹又变深了,他几乎瘫在了椅子中。
喝了几口浓茶,吃了几块糕点,他才缓缓道:“启明,那个疯癲的名医,黄长玉,你还记得”
许克生点点头,“晚生记得。咱们商討过用黄梁一梦的方法,营造一个虚构的幻境,希望他能醒来。”
“效果不佳。”戴思恭摇摇头,缓缓说道。
“这也不出意料,本来就有赌的成份。”许克生坦然道。
“太子殿下的意思,让你抽空去一趟。”
许克生思索了片刻,询问道:“院判,去现场的是哪位御医是如何反馈的”
戴思恭摆摆手道:“去的不是御医,是一位医士,王院使的徒弟,办事还是稳妥的。”
“他反应,病人丝毫不见起色,甚至有加重的跡象。黄府认为销太重,希望能终止治疗。”
许克生知道了大概的情况,又问道:“院判,十天之后去行吗还有十天晚生月考,如果可以就等月考结束再去如何”
戴思恭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可以。他的病不死人,那就先放一放。”
两人吃了一杯茶。
戴思恭放下茶杯,突然说道:“你和江夏侯府近期有来往吗”
许克生摇摇头,”没有,自从上次治牛,之后就没来往过。”
“那就好。”戴院判若有所思。
“院判,有事吗”
“不算什么。老夫听周御医说过几次,江夏侯府的世子貌似对你意见很大。”
“周世子为何”许克生有些疑惑。
“还是上次治牛的过节唄。”戴思恭苦笑道。
许克生苦笑了几声,心中很是无奈。
自己至始至终都处於被动的地位,怎么还被世子忌恨上了
戴思恭低声道:“周御医和他们是同族的,说话应该不假。江夏侯毕竟是侯爷,以后你儘可能別和他们发生衝突。”
许克生点点头,想起了蓝宇的幕僚骆子英的叮嘱,如果遇到周驥,不用担心,儘管反击。
“江夏侯府!”戴思恭念叨了一句,又不屑地笑了。
许克生看他的神情,似乎知道什么內幕但是戴思恭没有细说,只是叮嘱了一句:“江夏侯府不足为惧!你只需要耐心地等著!”
啥意思
许克生惊讶地看看他。
江夏侯要完了
老先生在看著夜色发呆。
许克生也不便细问,毕竟涉及到了一个开国的侯爷,说出这类人的隱私,院判是要担风险的。
等续茶的宫女退下了,许克生四处看了看。
周围没有宫人,这也是他们开窗户说话的用处。
许克生这才低声问道:“院判,两日前殿下的身体还是在好转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白天发生了什么事刺激了他”
戴思恭摇了摇头,嘆道:“启明,你仔细想想,殿下可不是这一个白天的问题。”
许克生瞬间明白了:“殿下最近操劳过度了”
他平时很少在宫里,对太子的情况了解很少。
但是从最近的几次短暂接触,他也感觉到太子越来越忙了。
上次帮忙挑选乐匠,他选了元庸,当时送元庸去见太子,他还趁机劝諫太子要多休息、少操劳。
戴思恭低声道:“殿下早晨醒来,先去宫门口打六字延寿诀,早膳后开始批阅奏疏。累了就休息,醒来就看奏疏。”
“等中午朝会散了,一些重臣就会过来,太子率领他们在寢殿议事。等重臣们退下,殿下能睡一觉。
“晚膳后,还要看一会奏疏才能睡。”
戴思恭满脸无奈,看著窗外的黑夜发呆。
许克生大吃一惊。
朱標现在虚弱的就像狂风暴雨中的茅草屋,隨时可能墙倒屋塌,怎么还能如此拼命工作
“院判,这样的话,好不容易用汤药、锻链生发的元气就被消耗一空,还远远不够。”
他终於明白,为何太子的病情突然有了反覆。
戴思恭端正了身姿,严肃道:“老夫已经和院使商量了,明天中午一起去陛下那里进諫,请陛下约束太子处理朝政的时间。”
许克生询问道:“需要晚生一起去吗”
如果需要,明天上午就留下。
戴思恭摆摆手,”你去上学,只需要在题本上签名就好了,支持的御医也只需要签名。”
“这种事不宜去的人多,老夫和院使去就可以了。
“
许克生爽快地答应了。
这件事必须支持,不然自己就白忙活了。
不过,他对劝諫的成效持怀疑態度。
眼下太子的病情出现反覆,也许朱元璋父子会小心一点,有所约束。
一旦好转,朱標又会继续忙碌起来的。
这不仅仅是涉及朱標对朝政、对权力的掌控,更是朝廷的设置决定的。
朱元璋取消了丞相,朱標在事实上承接了丞相的功能,甚至更多。
朝中的重臣、优秀的年轻官员、勛贵都在詹事院兼了职务,詹事院某种意义就是扩大的丞相府。
朱元璋老了,精力不济,太多的事务需要太子帮著分担。
这也是朱標重病的原因之一,也是这次病情反覆的问题根源。
只要这种设定还在,朱標清閒的日子就不会多。
何况作为储君,朱標处理朝政的时间少了,就会少了一种掌控感,他自己都不一定乐意。
权力犹如阿芙蓉,让朱標沉醉,並在沉醉中渐渐沉沦。
许克生和戴院判一起,看向了漆黑的夜色。
他对未来的治疗持有十分悲观的態度。
也许,自己也改变了大明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