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利息(2 / 2)
一个微弱却无比固执的声音,像地窖角落里最顽强的霉菌,在他心底最深处滋生、蔓延。
可是他确实…该死的…喜欢她管着他。
当卢修斯·马尔福在会议上用那种傲慢的腔调,将“掠夺者”的恶行钉在耻辱柱上时;当邓布利多不得不承认“教训”,变相为他那段黑暗的过去“平反”时;当整个霍格沃茨的权力核心被迫正视那段被掩埋的历史时…在愤怒和难堪之下,难道没有一丝…极其隐秘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扭曲的快意吗?难道没有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渴望被看见、被承认、被…“还一个公道”的阴暗欲望,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满足吗?
他厌恶被利用,但更厌恶的是,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完全排斥被格温尼维尔以这种方式“利用”。因为她的“利用”背后,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在乎。
他在乎她把他划入她的羽翼之下。喜欢那种被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告所有权的感觉。仿佛在他周身冰冷刺骨的世界里,突然多了一道专横却…温暖的屏障。这道屏障或许冰冷,或许带着算计,但却真实地、有力地将他与外界更多的伤害隔离开来。
他喜欢自己或许只是在魔药蒸气弥漫的深夜,无意中流露出的一丝疲惫或对过往某个魔药难题的提及,在几天后,就会发现相关的、极其罕见的参考文献或改良思路,被看似随意地放在他的书桌一角。
他喜欢自己偶尔因为批改巨怪论文而心情恶劣、口出恶言时,她非但不退缩,反而会用那种带着狡黠笑意的绿眼睛看着他,然后用更锋利的言辞回敬,逼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反而暂时忘记了烦躁。
他喜欢…不,是习惯了她存在的气息。习惯了她身上那种冷冽又带着一丝玫瑰的气息,习惯了她偶尔看似不经意拂过他黑袍袖口的指尖温度,习惯了她总能精准地在他即将被过往的黑暗吞噬时,用某种方式——或许是尖刻的调侃,或许是冷静的分析,或许是像今天这样…石破天惊的“多管闲事”——将他拉回现实。
这种被紧密关注、被牢牢“绑定”的感觉,对他这种习惯了孤独和被人厌弃的人来说,是陌生的,是危险的,是…令人恐慌的依赖的温床。他本该抗拒,本该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她推开,可他不愿放开,他固执的想让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身上,她只能在乎他。
“或许,”邓布利多的目光变得深邃,“但这警告和立威的背后,是否也包含着某种…她认为的‘公正’?或者说,一种…独特的维护方式?”
斯内普猛地站起身,黑袍翻滚,带起一阵冷风。“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维护,尤其是以这种…精于算计的方式!”他的语气尖锐,试图遮掩什么。
“是吗?”邓布利多平静地看着他,“但不可否认,因为她的‘算计’,霍格沃茨即将建立一套新的规则。这套规则,或许在未来,能保护下一个…像当年的你一样,可能遭受不公待遇的学生。”
斯内普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死死地瞪着邓布利多,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更深的冷哼,转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黑袍在身后卷起决绝的弧度。
邓布利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轻轻地叹了口气。他重新转向窗户,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思绪。
在格温尼维尔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评估体系中,卢平的角色远非无辜。作为当年“掠夺者”的一员,作为狼人事件的直接“危险源”(尽管是无意识的),更作为知晓内情却未能有效制止朋友恶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纵容”了那种危险氛围的级长,卢平身上背负着无法推卸的“连带责任”。
他的善良、他的无奈、他的处境艰难,在格温尼维尔看来,都不能完全抵消他在那场险些酿成惨剧的事件中所扮演的、消极的角色。
更何况,如今他安稳地待在霍格沃茨,享受着斯内普和她呕心沥血改良的狼毒药剂带来的平静生活,这份“安稳”本身,在格温尼维尔眼中,就建立在斯内普的付出和…当年的幸存之上。因此,卢平必须为过去付出代价,也必须为现在所享有的“恩惠”做出实质性的“补偿”。
于是,在卢平又一次按照“协议”,来到阴冷的地窖,通过帮斯内普处理那些繁琐、肮脏且耗时的魔药材料预处理工作(比如研磨瞾目兽角粉、清洗黏糊糊的蟾蜍内脏、分拣带有微弱毒性的草蛉虫),以此来抵偿部分昂贵狼毒药剂费用时,格温尼维尔“恰好”出现在地窖里。
她并未主动招呼,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的书桌后,批改着低年级的魔药论文,仿佛只是寻常的办公场景。地窖里弥漫着各种古怪材料混合的刺鼻气味,只有研杵与臼摩擦的沙沙声、水流声和卢平偶尔因疲惫或不适发出的轻微喘息打破寂静。
斯内普则如同隐形人般,在巨大的魔药台前忙碌着,配制着更高阶的魔药,对卢平的存在视若无睹,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
过了许久,当卢平终于将一大桶黏滑的、需要极度耐心才能分离的河豚鱼胆囊处理完毕,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轻轻擦拭额角细汗时,格温尼维尔才仿佛不经意地抬起头,翡翠绿的眸子平静地扫过卢平略显苍白疲惫却比以往多了几分血色的脸,语气平淡无波地开口:
“卢平教授,最近的狼毒药剂…效果似乎不错。你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稳定了许多。”
卢平闻声,连忙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有些局促和感激的笑容,双手下意识地在沾着药渍的旧袍子上擦了擦:“是…是的,莱斯特兰奇小姐。药剂非常有效,发作时的痛苦减轻了很多,恢复得也更快。我…我非常感激斯内普教授的…精湛技艺和…慷慨。”他说着,目光小心翼翼地瞥向斯内普的背影,后者连头都没回,仿佛没听见。
格温尼维尔将羽毛笔轻轻搁在墨水瓶旁,身体微微后靠,目光依旧落在卢平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卢平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
“感激…”格温尼维尔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让卢平的心猛地一紧。“确实应该感激。西弗勒斯改良的狼毒药剂,不仅大大提升了药效,降低了副作用,更重要的是…稳定性极高。”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这意味着,月圆之夜,你失控的风险被降到了最低。对于霍格沃茨…以及你周围的每一个人来说,这无疑是至关重要的安全保障。”
卢平的脸色微微发白,他听出了格温尼维尔的弦外之音——这“安全保障”,很大程度上,是针对当年尖叫棚屋事件的一种“补救”和“预防”。他低下头,声音带着苦涩:“是…是的。我明白…这不仅仅是对我个人的帮助,更是…对所有人的负责。我…我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深感…愧疚和后悔。”他终于将话题引向了那个沉重的心结。
“愧疚和后悔,是廉价的情绪,卢平教授。”格温尼维尔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冰锥一样刺人,“它们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她的目光锐利起来,“真正的负责和感激,应该体现在…更实质性的行动上。毕竟,西弗勒斯为了改良这个配方,不仅耗费了无数心血和时间,查阅了大量禁忌文献,甚至…亲自模拟了某些极端魔法环境对药性的影响,承担了不小的风险和精神压力。”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卢平试图用“感激”和“愧疚”包裹的脆弱外壳,直指核心——斯内普的付出,远非“精湛技艺”四字可以概括,那是带着风险和巨大代价的。你卢平,不能只是口头感谢,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成果。
卢平的背脊彻底僵直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当然知道改良狼毒药剂的难度和风险,也更清楚地知道格温尼维尔真正想说什么——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他曾经目睹被好友欺凌、甚至因其间接原因而险些丧命的人,现在却成了他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甚至留在霍格沃茨任教的关键保障。这份恩情,混合着沉重的历史债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我知道…”卢平的声音干涩发颤,“我知道我欠斯内普教授的…远不是这些劳动和金加隆能够偿还的…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我的过错…”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恳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格温尼维尔看着他彻底被击垮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需要的不是逼死卢平,而是让他认清自己的“债务”位置,并转化为对斯内普有用的“资源”。
“怎么做?”格温尼维尔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首先,你需要明白,你欠西弗勒斯的,不仅仅是一份魔药,更是一份…安宁。你享受的每一刻平静生活,都建立在他的付出和…宽容之上。”她刻意强调了“宽容”二字。
“其次,感激和弥补,需要体现在实际行动上。例如,”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具体而充满算计,“我记得卢平家族虽然人丁稀薄,但在古代如尼文和某些…防护性魔法器物方面,似乎有些独特的收藏?或许,在某些西弗勒斯正在进行的…高深魔法研究中,能提供一些…便利?毕竟,改良狼毒药剂这类高难度课题,总需要一些…特殊的资源支持。”
卢平的瞳孔微微一缩。
“……我明白了。”他最终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我会…我会尽力去寻找家族可能遗留的相关资料和器物…我…我会用我的方式…尽我所能…补偿斯内普教授。”
格温尼维尔满意地靠回椅背,重新拿起羽毛笔:“很好。记住你的承诺,卢平教授。真正的感激,在于长久的、切实的行动。西弗勒斯的时间很宝贵,不应该浪费在…无意义的纠缠上。”她这话既是说给卢平听,也像是说给不远处那个始终背对着他们的黑袍男子听。
卢平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再多言,默默地继续处理剩下的材料,但背影却显得更加佝偻和沉重。
地窖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研磨声和魔药沸腾的咕嘟声。斯内普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对这场发生在他身后的“交易”发表任何意见。但格温尼维尔注意到,他配制魔药的动作,似乎比之前更加流畅、稳定了几分。
格温尼维尔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笔针对卢平的“利息”,她收得安静而彻底。
完成了一系列外部清算和布局后,格温尼维尔将重心放回了最重要的目标——西弗勒斯·斯内普本人身上。
地窖内,壁炉的火苗跳跃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布满古老书籍和魔药瓶架的墙壁上,交织晃动。卢平早已离开,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狼毒药剂特有的苦涩气味和某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
格温尼维尔没有回到书桌后,而是缓步走到一直背对着她、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身边。他依旧站在魔药台前,黑袍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峭,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光滑的黑色水晶瓶,目光空洞地望着坩埚中早已冷却、凝固的深紫色药液,显然心思早已不在此处。
她走到他身边,将一杯热气腾腾、散发着安神草药气息的茶放在他手边。
“舆论总会平息,”她轻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地窖里格外清晰,“但有些人,该付出的代价,一分都不会少。”
斯内普没有抬头,也没有碰那杯茶,只是黑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格温尼维尔继续淡淡地说:“霍格沃茨内部,关于校园欺凌的讨论已经提上日程。以后,不会再有第二个西弗勒斯·斯内普,在霍格沃茨遭受那种待遇。至于卢平…他以后每次喝下你改良的狼毒药剂时,都会清楚地记得,他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她顿了顿,翡翠绿的眸子直视着他有些躲闪的黑眸,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近乎霸道的温柔:“西弗勒斯,过去的伤害无法抹去,但属于你的公正和…尊重,我会一点一点,帮你全部拿回来。没有人,能再轻易践踏你的尊严。”
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而是用一系列实实在在的行动和结果,告诉他:我在为你出头,我在为你清算,我在用我的方式,守护你的现在和未来。
斯内普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对上她近在咫尺的、闪烁着坚定光芒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维护和一种…将他划入羽翼之下的强势。这种被人在意、被人保护、甚至被人“算计”着去讨回公道的感觉,对他而言,心动而…震撼。
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伸出手,紧紧地、近乎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一次,不是她主动握住他,而是他,主动地、紧紧地抓住了她。
格温尼维尔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凉和用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却真实的笑意。
窗外,霍格沃茨的夜空星光黯淡,城堡内却暗流涌动。格温尼维尔的棋盘上,棋子已经落下,而她和她的蝙蝠,将继续在这魔法世界的漩涡中,携手前行。未来的风暴或许会更猛烈,但她相信,只要他们站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能面对。
而所有欠下的债,她都将会连本带利,一一清算。
她低下头,用指腹细细摩挲着他手背上清晰的血管纹路和指关节的轮廓,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把玩一件易碎的珍贵瓷器,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我以为,”她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探究,“在经历了今晚…或者说最近这一系列…‘大动静’之后,你会先开口质问我。质问我为何要多管闲事,质问我为何要用这种…你或许不屑一顾的、精于算计的方式,去掀开那些你宁愿永远埋藏的旧伤疤。”
她抬起眼帘,翡翠绿的眸子在炉火映照下闪烁着幽深的光,直视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等待着他的反应。是愤怒?是嘲讽?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斯内普喉结滚动,但他并没有立刻转头看她。沉默了良久,久到格温尼维尔以为他打算用永恒的沉默来回应时,一声极轻、几乎融入了炉火噼啪声的叹息,从他唇间逸出。那叹息里充满了复杂的疲惫、一种近乎认命的无奈。
“…质问?”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久未言语的干涩,黑眸依旧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与自己内心的某个部分对话,“质问你什么?质问你为何能精准地撬动威森加摩的杠杆?质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质问你从哪儿弄来那么多证据?”
他顿了顿,“你向来知道…”他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疲惫,“…面对你,我似乎…总是纵容的。”这句话不像是指责,更像是一种对既定事实的、带着点认命意味的陈述。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此刻,回到了更久远的过去,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地窖夜晚。“从某个固执得可怕、不计后果的小巨怪,用一道古老而霸道的血契,强行将我与她捆绑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顿了顿,仿佛那个词依旧带着灼热的温度,“…我就已经对你…束手无策了。”
这话语中的含义,远比表面听起来要深刻得多。从那以后,他的人生轨迹被强行扭转,他的孤独堡垒被硬生生凿开一个缺口,他的喜怒哀乐、甚至他最深的伤痛,都不得不与这个“绑匪”分享、纠缠。他试图抵抗过,用冷漠、用毒舌、用一切他擅长的方式筑起高墙,但她总能以更强势、更狡猾、或者…更让他无法真正狠下心来的方式,渗透进来。
这种“束手无策”,是魔法契约的束缚,是习惯的侵蚀,但或许,更深层次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份扭曲却牢固的联结的…某种隐秘的依赖。
格温尼维尔听着他近乎坦白的低语,看着他眼中褪去所有冰冷伪装后的复杂情绪,心中最坚硬的部分仿佛被某种柔软的东西轻轻触动了。她收紧了握着他的手,指尖与他冰凉的指尖交缠,传递着稳定而温暖的力量。
“束手无策?”她轻轻重复,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却带着某种满足和狡黠的弧度,“或许吧。但西弗勒斯,你要明白,我的‘算计’和‘多管闲事’,从来不是为了让你难堪,或者揭开你的伤疤以供观赏。”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而认真,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是在清扫战场。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轻视过你、让你陷入困境的障碍和污秽,一个一个地,从你前进的道路上清除出去。我用我的方式,或许不够光明正大,或许让你觉得不适,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是可以随意欺凌和遗忘的存在。他的过去,不容轻描淡写;他的尊严,不容践踏;他应得的公正和…地位,我会亲手为他夺回来。”
她凑近了一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意味:“血契将我们绑在一起,那么,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的耻辱就是我的耻辱,你的债…自然也该由我来讨。你可以不习惯,可以不认同,但你必须接受——这就是我的方式,也是…我选择守护你的方式。”
斯内普静静地听着,黑眸中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化为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静默,只是默默的再次收紧了握着她的手。
格温尼维尔感受到了那细微的回应,眼底的笑意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