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长安反应诡谲，但边塞庆功宴已起！（2 / 2）
他手中缓缓盘玩着一枚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珏，玉质莹润，毫无瑕疵。
他年岁已高，面容清癯，眼角嘴角带着深深的法令纹。
一双眼睛半开半阖，看似浑浊，偶尔开阖间，却透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御史吉温，李林甫的心腹酷吏。
此刻正垂手恭立在书案前，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也不敢抬手去擦。
“筑京观。”
李林甫的声音不高，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少年人，骤登高位，不知收敛，立此显功，非福乃祸，就他也想拜相，妄想，啍！”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吉温身上。
“吉温。”
“下官在。”
吉温浑身一颤，连忙躬身，声音带着颤抖。
“让你的人，盯紧些，他在河西的一举一动，仔细地查，寻其错处，哪怕只有针尖大小，也要给本相放大到足以致命。”
“是，相爷，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
吉温连声应诺，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宰相这是要对李骁动手了，哪怕李骁刚刚立下大功。
在这位权相眼中，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新锐，都必须扼杀在摇篮之中。
东宫，显德殿。
与杨府的炙手可热，李府的阴森压抑相比，这里的气氛显得格外清冷，甚至带着几分孤寂。
殿内炭火燃得并不旺，只是维持着不让人感到寒冷的温度。
太子李亨与谋士李泌对坐于，一方棋局之前。
李亨身着杏黄色常服，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忧郁与谨慎。
李泌则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清秀，眼神澄澈而睿智，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迷雾。
一名身着绿色宦官服的内侍，悄无声息地走进，在李亨耳边低声禀报了，野马泉大捷的消息。
李亨执着黑子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那枚温润的黑玉棋子似乎重若千斤。
他沉吟片刻，并未落子，而是将目光投向对面安然静坐的李泌，眼中带着探询之意。
李泌捻着颌下清须，目光依旧停留在变幻莫测的棋局上，沉吟良久，方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磬。
“殿下，李骁借由此战，已在河西初步立稳脚跟，其势已成，其势越稳，手握的兵权越实，于殿下将来，越是一着暗棋，一把可能斩断困龙之锁的利刃。”
他话锋微微一转。
“然其与杨氏一党过从甚密，此乃明患，杨国忠藉此之功，声势必然更涨，于殿下并非好事。”
他轻轻放下拂尘，拾起一枚白子，并未落下，只是摩挲着。
“眼下，李林甫与杨国忠皆虎视眈眈，东宫不宜急切落子，以免打草惊蛇，引来双方合力打压，当此之时，静默为上，可略示恩宠，不显山不露水，譬如通过王忠嗣节度使，给予一些不逾越规矩，不落人口实的嘉奖，静观其变，待其势更张，或与杨氏生隙之时，再图后计不迟。”
李亨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将那枚黑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一角。
棋局依旧扑朔迷离，但他的心，似乎因李泌的一席话而安定了几分。
他只是淡淡地对内侍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将今年新贡的徽墨，赐两锭与王节度使，就说慰他镇守边关辛劳。”
当长安各方势力为野马泉一役的消息或喜或忧，或谋或算之时。
甘州城，这座边塞军镇，迎来了数日来，最喧嚣奢华的夜晚。
镇守使府邸的宴会厅，被特意布置得灯火辉煌。
厅内铺着来自波斯之地，图案繁复华丽的大红栽绒地毯。
四角立着半人高，灯内儿臂粗的巨烛燃烧，跳跃的火焰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连梁枋上彩绘的图案，都清晰可见，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黑漆楠木案几光可鉴人，上面摆满了来自各地名窑的精致器皿。
邢窑的莹白釉莲花瓣口盘盏，胎质细腻，釉色洁白如雪。
越窑的青瓷酒注，酒杯，釉面莹润，如冰似玉，呈现出一种雨过天青的柔和色调。
鎏金的摩羯纹银盘上，盛放着烤得金黄酥脆的整只羔羊，香气扑鼻。
除了本地酿造，色泽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还有从长安，不远千里运来的兰生酒，酒香醇厚馥郁，尚未开坛。
那浓郁的香气已弥漫开来，令人未饮先醉。
身着轻薄彩纱，露出纤细腰肢和雪白臂膀的龟兹舞姬，如同壁画上飞下的仙女。
随着欢快急促的胡乐鼓点，筚篥声声，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大厅中央旋转飞舞。
她们雪白的足踝上系着的细小金铃，随着舞步发出清脆悦耳，连绵不绝的撞击声，与乐声交织在一起，编织出一幅盛世的华美乐章。
郭虔作为主人，今日意气风发，身着紫色绣雁衔绶带纹样的高级常服，头戴黑色硬脚幞头，满面红光，笑容可掬地坐在主位。
李骁则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常服，颜色比他战袍上曾经沾染的血迹更为鲜艳夺目，腰束玉带，玉带上镶嵌着几块青玉。
虽经几日休整，他眉宇间的风霜与锐气却难以尽掩。
与周围这片软红浓香，觥筹交错的奢华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腰间那用暗金色锦袋妥善包裹的“斩机”横刀，依旧随身佩戴。
锦袋上隐约可见的龙鳞暗纹，在跳跃的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与宴会的暖热气氛形成微妙对比，更添几分神秘与肃杀。
孙二狗，老蔫巴，张五郎等有功将领亦受邀在列，虽身份低微穿着甲胄，但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表现得从容。
但举手投足间仍带着军营特有的质朴与在这种场合下难免的拘谨，握着酒杯的手，似乎并不是得体。
“诸位！”
郭虔举起手中斟满兰生酒的青瓷酒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轻易便压过了悦耳的乐声与舞步铃声。
“今日此宴，别无他事，专为李监军，为我甘州新锐‘翼青卫’，庆贺野马泉之大捷，李监军勇冠三军，谋略深远，扬我大唐国威于塞外，振我河西军民之士气，诸位将士，浴血奋战，功在社稷。”
“来，满饮此杯，为我大唐，为陛下，贺！”
“为大唐，为陛下，贺！”
众人齐声应和，声震屋瓦，杯盏交错之声叮当作响。
一时间，宴会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