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归字谣(1 / 2)
《归字谣》
腊月十一,子时。
口外第一缕北风掠过残长城,把雪切成细丝,扬在空中,亮晶晶的,像谁把黑夜磨成一把会呼吸的盐。
沈清禾停步——
或者说,她只剩下“停”这个动作还能被风看见。
左腿的松木杖插在雪里,铜铃被冻住,再发不出声响;狐裘、呢帽、假面,全扔在半路,如今只剩一件阴丹士林布旗袍,被雪漂成淡灰,像给黑夜褪一次不会上色的染。
她面前,最后一道关卡:
“归字岭”烽火台——
明代旧基,砖被拆去修炮楼,只剩土墩,墩顶插一根新削的榆木杆,杆头悬一盏“归字灯”:
白铁罩,外糊毛边纸,纸上以浓墨写一行狂草:
“归字岭,过岭者,先归姓名。”
字迹被雪打湿,墨汁顺着纸纹淌下,像给黑夜流一条不会止的泪。
灯旁,一人。
也并非“人”,而是黑夜自己借了一张皮,来做最后一次点名。
他披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军大衣,帽耳放下,口罩外再罩黑布,只露右眼——
那眼里没有光,只有一条极细的缝,像给黑夜留一枚不会眨的瞳。
他左手提一只“归字匣”——
比“听雪匣”更小,更空,更冷,匣盖内侧嵌一片薄铜,铜上凿满小孔,孔径不一,对应不同音节,风过即鸣,鸣成一句无声的“归字谣”。
他右手握一把“削名刀”——
刃长四寸,背厚两分,专削木牌,也削人名。
沈清禾走到灯前,停,抬手,把额前被雪拉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右眼下,那颗泪痣还在,像黑夜最后一颗不肯掉的星。
她开口,声音被风撕得极碎,却字字清晰:
“过岭者,沈清禾,”
她顿一顿,把呼吸压成一条线,
“——归字归人,归无处。”
黑衣人右眼微抬,削名刀在灯下闪一下,像给黑夜点一粒不会烫的星。
他左手掀开归字匣,铜孔对风,风立刻灌入,发出极细的“嗡——”
像千万只冻僵的蜂,在铜里同时振翅。
蜂声里,沈清禾听见自己的名字被风拆成三瓣:
“沈”归土,
“清”归水,
“禾”归火。
刀落——
并非落在她颈,而是落在灯罩外那张毛边纸。
纸被裁下一条,寸许宽,两寸长,墨迹未干,字却完整:
“归字岭,过岭者,先归姓名。”
黑衣人以两指夹纸条,递到她面前,声音低得只有风能听见:
“烧了它,你就再也不是你。”
沈清禾抬手,接过纸条,却不急着点火,而是先以指温轻轻抚过那行字,像给黑夜最后一次不会哭的爱抚。
随后,她解开襟口,从内袋摸出一枚“残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