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饕餮之后,曹操的“新朝堂”(1 / 2)
第271章:饕餮之后,曹操的“新朝堂”
清晨的雾气缠在许都宫阙的檐角,像一层薄薄的旧纱,遮不住昨夜血与火残留的腥甜与焦糊。殿前石阶还没干透,几道暗红沿着缝隙蜿蜒而下,被侍从们的刷帚拍碎成看不清的斑点。钟声三记,百官鱼贯而入,长衣拖地,靴底在石上摩挲,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这是一场战后分赃的清晨。
上首,龙椅前,天子未至,帷幔低垂。那道空位,像一口永不合上的井。井边坐着的,是这个朝堂真正的主人——曹操。他不着华服,只一袭黑色战袍改成的朝服,衣襟仍保留军中的利落。案上摆着一叠竹简,封缄未拆,朱砂印记如血。
“开。”曹操抬指。
黄门小心剥开封泥,竹简在朝光中展开。字迹锋利,笔画收处含着冷意,像刻上去的刀痕。荀彧瞥一眼,心里一沉——他认得那清瘦冷定的字势:郭奉孝。
殿中,几位空着的官位前,座垫仍在,座人不见。昨夜许田围猎的余波,沿着暗道与廊庑直抵今日之朝:近三分之一的官署无主。许多人将被替换,许多人将被安排,更多的人,将被书写进一个全新的秩序。
曹操不看众人,只看竹简,一行一行往下念,声音并不高,却压过所有窃语。
“尚书台,某署,从今日起,由……暂署。”他指尖在案上轻敲一下,黄门会意,呈上备好的任命书与印信。曹操拈起朱印,按下,整整齐齐一个“曹”字旁,印痕入纸。再一敲,下一行。
节奏极快,像行军鼓点。有人屏息,有人额上见汗。空位一个个被填上名字。那些名字并不陌生:或者是从各州郡征召来的能吏,或是此前在军府效力的心腹,更多的,是在曹府中冷眼看尽风波、此刻羽翼已成的旧人。每落一印,朝堂旧纹理就被硬生生拨开一寸,露出底下新铸的铁骨。
程昱侧目,看向荀彧。荀彧目中无波,袖中手指却慢慢收紧,指节泛白。他知晓这份名单背后的手笔——奉孝不在朝,却在朝之外替主公拆骨换血。所有安排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不留空隙,不给反扑的机会。
“……御史台某员,暂免。”曹操忽然停了一瞬,目光从名单上抬起,正对着底下某处。被看的人脸色发白,刚要启齿,一队甲士已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盔明甲亮,刀柄斜斜压住他的袖口。
“退朝后,自去司隶报到。”曹操将最后一个字轻轻吐出,像把一扇门轻而无声地关上。
殿中一阵轻微的骚动很快又沉下去。程昱笑了笑,眼底却有更浓的戒意:这是奉孝的笔调没错——先用最坚硬的铁线封出边界,再用细密的针脚把缝隙缝死。兵不见兵,血不见血,死人却不少。
“少府一署——”曹操继续。尚书、侍郎、侍中、主簿,各色职位被重新串联成紧密的链条。链条一头系在他手上,另一头深入整个许都的经脉。荀彧心头忽然闪过一句话:从此之后,许都是一口井,井绠握在曹公手里,水要给谁喝,就给谁喝。
阳光从屏风缝里斜斜照进,落在曹操的侧脸上。那脸上风霜斑驳,眼神却像桡刀,一刀刀剜开阻拦。他没有回头看龙椅,也没有看帷幔后是否有人。那是一场已经没有悬念的戏——天子可以缺席,朝堂不可缺席;天子不说话,朝堂要说话。
到了末尾,曹操按下最后一枚印,抬手收笔。黄门俯身呈上封盒,内有御玺旁置一枚新铸的“相印”。曹操没有碰御玺,只将“相印”送回盒中,轻轻阖上。
“文若。”曹操唤。
荀彧出列,拱手。
“今日之事,烦你后日颁榜,明白告诉天下:许都政务,从今往后,当快,当明,当一。”曹操的声音不疾不徐,“我不喜拖沓,也不喜虚名。”
荀彧沉默了一息。许都政务,从今往后,当快,当明,当一。快与明,他一直推崇;“一”,他心口微紧——“一”意味着归于一个声音,一个意志。那究竟是“汉”的一,还是“曹”的一?
他抬眼,望向前方那张平静到冷酷的脸,忽然意识到:答案其实从昨夜就写好了,只是今日被念出来。
“谨遵相国令。”荀彧低声道。
退朝之时,百官行过长廊。廊外沉香炉里烟缕盘旋,像游走的细龙,陡然一阵风,在檐下散成片片白。程昱与荀彧并肩,脚步齐整。两人许久不语,直到越过影壁,程昱才笑,笑意却淡得很:“文若,今日之后,再无空位。空出来的,不是座垫,是心。”
荀彧停步,望向殿外刚被擦拭过的石阶。阳光照上去,映出细微的光。他的声音很轻:“主公,从此之后,这许都城中,再无汉室,唯有……曹公。”这不是反问,也不是指摘,只是一句沉甸甸的叙述。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似乎被这句话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
程昱斜睨他:“文若,你还是那个文若,只是这条路,越走越直。”
“直,未必不对。”荀彧道,“只是直到了尽头,你我还要不要回头认路?”
两人都笑了,却谁也没有回答。廊外的风吹过,廊柱上的漆轻轻作响。
午后,许都各处的榜文如雪花一样飞上城墙。坊门口,孩子踮脚看得起劲,大人们小声念着新官的名字,兴奋、疑惑、恐惧,各色心思漂浮在阳光里。军府里,传令兵骑不停,人群像潮水被牵引着拐弯,流向新的堤坝。夜里,几家老宅的门没再打开,一些家的灯,再也没有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