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墙会呼吸,可没人教它说谢谢(2 / 2)
蓝护卫瞬间明了。
这些符号,是这群孩子记录下的“雪地听音谱”!
通过声音在厚薄不一的冻土与积雪中传导的差异,来判断何处有冰层裂隙,何处积雪最厚可能发生雪崩!
一名领头的少年指着墙上一处最复杂的符号,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清晰:“姐姐讲过,风停的时候,地会哭。哭得最闷的地方,就是雪怪的嘴巴,千万不能走。”
“姐姐”二字,如一道闪电劈入蓝护卫死寂的内心。
他猛然想起,那是一个大雪封山的寒夜,苏烬宁教他如何辨别积雪下“死寂”与“活寒”的区别。
她说,万物皆有声,只看你听不听得懂。
他没有惊扰那些孩子,只是在他们离开后,默默回到哨站,将自己那副跟随多年的马鞍上的纯铜搭扣拆下,用随身军刀和火石,硬生生锻造成了一套大小、重量各不相同的标准音锤。
他将其留在陶瓮旁,只在墙上刻下一行更简洁的口诀:“三短透底,两长绕行,一沉即退。”
七日后,又一场暴雪来袭。
沿途数个村落凭借这套“听音谱”与音锤,成功避开了三次致命的雪崩。
而那套不知来历的铜锤,被当地人奉为“铁爷遗物”,珍而重之地供奉在了村塾的正堂。
边陲小镇,阿阮是在梦境的边缘被惊醒的。
这一次,她感知到的不再是某个村庄的集体梦境,而是一段旋律。
一段没有歌词,却在数十个不同意识中同时吟唱的旋律。
她循着那股最强的意识波动源头走去,只见镇上祠堂前,老少数十人围坐一圈,闭目低哼。
村正告诉她,这是镇上的“还魂曲”,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梦见同一个调子,醒来后便会聚在一起唱一遍,唱完了,心里就踏实了。
阿阮凝神细听,那旋律的起伏、顿挫、转折……竟与苏烬宁最后一次预知大地震前,在沙盘上画下的“震波图”轨迹,分毫不差!
她不动声色地加入合唱的人群,以自身更精纯的共感之力,如同一位无形的指挥,悄然引导着旋律的频率发生着极其细微的调整,将整支曲调中最尖锐、最不稳定的几个音节,缓缓抚平。
三日后,地龙翻身。
一场原本足以撼动山岳的地震,最终只化为一阵屋瓦微响的轻颤,小镇安然无恙。
村民们惊为神迹,欲为这“还魂曲”建碑立传,阿阮却坚决阻止。
她只建议,将曲谱刻在村里那座最大的石磨底部。
数月后,随着粮食的流转,千里之外的粮镇,也开始有磨坊工人在劳作时,不自觉地哼唱起相似的调子。
一首源自灾难预警的曲谱,就此化作一首穿越山河的安眠谣。
皇陵,甬道重修工地。
年迈的李石头受邀督造,施工第一日便发现了异样。
新夯的土墙,在遇到夜间雨水后,竟泛出了与京城“宁庐”如出一辙的幽蓝微光。
他拄着拐,亲自凿开墙皮,彻查原料来源。
最终,线索指向了一处三十年前便已存在的窑场。
那窑场,正是苏烬宁当年被废后,丢弃所有草图碎片的地方!
窑工告诉他,三十年来,他们烧制夯土陶粒时,一直都按照当年从那些“焦纸上的花纹”里揣摩出的比例混料,他们称之为“宁娘配方”,用这种配方做的墙,冬暖夏凉,还特别防潮抗震。
李石头蹲在窑口,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地摩挲着那些早已融入泥土、模糊不清的纹路。
他忽然明白了——苏烬宁从未真正离开。
她的智慧,她的设计,早已像种子一样,渗入了这片土地,渗入了一代代匠人无意识的动作与习惯里。
当晚,他召集所有工匠,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打墙之前,会不会习惯性地,先用锤子在墙面上轻轻敲三下?”
上百名工匠,无论老少,先是面面相觑,随即竟不约而同地齐声答道:“会!”
李石头仰头望天,浑浊的老眼中滚下两行热泪,他用一种被风沙打磨了千年的声音低声说:“她没留名字,可手劲记得怎么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某种宏大的感应被触发,整片工地的墙面,从甬道入口到陵寝深处,同时亮起整齐划一的微光,节奏沉稳,宛如心跳,将这片漆黑的帝王陵园,照得亮如白昼。
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正轻轻叩响时光之门。
这扇门的光辉,映照着沉睡的皇陵,也仿佛穿透了时空,抵达了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就在这片由无数无名者共同谱写的和谐乐章抵达顶峰之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杂音,却已悄然混入其中。
最初,它只是在最偏远的哨站,一声本不该响起的瓮鸣。
然后,是在风平浪静的河谷,一声突兀的颤音。
起初无人为意,只当是风错了方向,或是鸟雀惊扰。
直到这些错乱的“音符”,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