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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她烧过的炭枝,长出了新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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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转瞬即逝。

民讯坊已从一个备受争议的新生事物,变成了皇城里最喧闹的所在。

每日,从帝国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消息堆积如山,荒诞不经的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理智的史官当场疯癫。

“启禀陛下,并州呈报,有三岁孩童夜里梦见自家院墙长出双腿,在月下散步!”

“陛下,扬州盐场来报,数百只陶瓮在子时集体唱起歌谣,曲调闻所未闻!”

“陛下!京畿西郊一村妇上奏,坚称自家灶台的磷光,每晚都会拼出不同的字样,昨日拼出的,是一个‘饭’字!”

御书房内,几位老臣痛心疾首,几乎要以头抢地。

这些被他们斥为“荒诞之言”“乱政之兆”的东西,非但没有被皇帝斥责,反而被一一收录在册。

萧景珩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捻动着一卷刚刚送达的竹简,神情慵懒如旧,眼底却深得不见底。

“收录,”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带一丝波澜,“着文吏分门别类,凡呈报者,不问真伪,皆赏米一斗。”

朝臣们面如死灰,只觉得这个王朝,正在向着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疯狂深渊滑落。

待众人退下,殿内重归寂静。

萧景珩独自一人,在烛火下展开那些被归类为《梦声录》的卷宗。

他翻阅着,没有一丝不耐。

孩童的呓语,老农的幻觉,妇人的臆想……这些在旁人看来毫无价值的杂音,在他眼中,却仿佛是无数条细微的溪流,正从干涸已久的土地深处,重新涌向地表。

忽然,他的指尖一顿。

在一份记录“墙体磷光显字”的报告夹页中,静静躺着一片被火烧得焦黑卷曲的木片。

那形状,那质感,那被岁月与火焰侵蚀过的棱角……

萧景珩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小心翼翼地捏起那片焦炭,指腹轻轻摩挲着它粗糙的表面。

刹那间,时光倒流,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被囚于冷宫的午后,那个名叫苏烬宁的少女,蹲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用一截炭枝,专注地画下第一道无人能懂的波纹。

就是它。

当年冷宫废墟中,她用来对抗整个世界寂静的,第一件武器。

原来,它没有被焚毁,没有被遗忘,而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流转到了一个普通村妇的灶台边,又辗转回到了他的手中。

这一刻,萧景珩忽然明白了。

她怕的,从来不是被遗忘。

她怕的,是被供奉在神坛之上,成为一个冰冷的符号,一个不容置疑的“正统”,让她再也无法安稳入眠。

次日,一道前所未有的《广闻令》昭告天下。

“凡我大萧子民,所见、所梦、所感、所疑,皆为民声。上达天听,不得以‘荒诞’、‘虚妄’断之。”

圣旨的末尾,还有一道更令人瞠目结舌的附令:废除所有对民声进行“正统解读”的机构,另设“疑义堂”,专门收录、探讨那些被驳回、被质疑、被认为是错误的异闻。

圣旨颁下的那个夜晚,京城宁庐区的万家墙壁,那原本平稳如呼吸的磷光,竟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仿佛整座沉睡的巨城,终于轻轻地、满足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千里之外,东南盐田。

林墨一袭布衣,行走在湿咸的海风中。

她看到一片新开垦的滩涂上,立满了密密麻麻的竹竿,每一根顶端都挂着一只中空的海螺壳。

风过处,千万只海螺同时发出呜呜嗡嗡的低鸣,汇成一片诡异而奇异的音场。

“姑娘,这是‘药音林’,”一个晒盐的老妪热情地解释道,“是烬娘娘传下的遗法,能驱赶疫鬼,保佑我们不出瘴疠。”

林墨凝神细听,那看似杂乱的嗡鸣中,竟隐约有一丝她熟悉的旋律。

她心中一动,这音律,竟与她当年在药王谷见过的《气路图》中,记载的“浊气疏散调”有七分相似!

只是节奏完全错位,音调也因海螺大小不一而变得古怪。

正值暴雨将至,老妪邀她入屋避雨,并端来一碗泛着淡淡青色的汤水:“这是平安汤,每日螺响三遍,我们就喝一口,保准不染瘴气。”

林墨接过,只闻了一下,心头便是一沉。

是剧毒的海芋根!但剂量极微。

她正欲开口制止这致命的错误,却听见隔壁茅屋传来婴儿虚弱的啼哭,伴随着妇人焦急的祈祷声:“怎么还没好……他们说九响才灵,我们一天喝了九次啊……”

林墨端着碗的手,在半空中凝固了。

原来如此。

错误的剂量会死,但错误的信仰,同样会死。

而这“三响一喝”的错误规矩,竟阴差阳错地将毒药变成了剂量安全的“预防药”。

她没有拆穿那个看似正确的“九响才灵”,反而将碗中汤水一饮而尽,对一脸惊愕的老妪微微一笑。

她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几颗苦楝子,捣碎成油,递给老妪:“风能带药,也能带邪。把这个涂在海螺口,声音会更清亮,邪物更不敢近。”

她又随口编了一句口诀:“单响清肺腑,双响护脏腹,三响闭门窗,邪祟莫外出。”

七日后,连绵暴雨引发大规模瘟疫,席卷了东南沿海。

周边村落十室九空,唯独这片被“药音林”笼罩的盐田安然无恙。

他们因那句“三响闭门”的口诀,在瘟疫最猛烈时误打误撞地完成了最有效的隔离。

林墨站在雨后初晴的泥地里,用一根树枝,缓缓写下四个字。

——误亦可生。

随即,她转身走入更深的风雨中,不留下一丝痕迹。

北疆,旧日长城。

蓝护卫定居的小镇,最近出了件大事。

镇民们自发将他当年设计的“听音渠”改造成了“铁爷警河”。

原本用来引水观测微弱地动的浅沟,被加高筑坝,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铜铃。

更糟糕的是,一个自称得到“铁爷”托梦的守渠人,每夜都会在渠边敲打固定的梆子节奏,声称这是“祖传密令”,能镇压河神,若有违背,必遭天罚。

蓝护卫坐在自家院中磨着一把旧军刀,听着那愚蠢而危险的梆子声,眼神古井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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