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没人点灯,可路自己亮了(1 / 2)
仿佛整个黄河沿岸,已经忘却了皇帝的存在。
萧景珩的指节在冰冷的马缰上捏得泛白,龙辇仪仗停在官道中央,像一座被潮水遗弃的孤岛。
没有跪迎的官员,没有惊惶的百姓,只有远处河堤上,成百上千的身影在泥泞中忙碌,号子声、夯土声,混着风声,织成一张巨大而有序的网。
他策马缓缓靠近,一名禁军统领正欲上前喝令清道,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他翻身下马,独自走向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指挥着年轻人加固一处最危险的河道拐弯,见他衣着华贵,便停下手中的活计,善意地提醒:“这位客官,春汛要来了,这里危险,快些离开吧。”
萧景珩的目光越过他,看着那些精准无比的加固点,与工部历年存档的绝密水文图分毫不差。
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干涩:“朝廷的防汛令还未下达,你们……为何提前动工?”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理所当然的困惑,仿佛在听一个天外来客的问题。
他指了指村落的方向,那里家家户户的土墙上,依稀可见淡不可见的磷光。
“昨晚,家家户户的墙光都闪了三下,村里的娃娃们都说,夜里做梦,梦见黄河底下那座老石桥,哭了。”
萧景珩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墙光闪烁为警,梦境共鸣为兆。
他派人暗中查访,得到的回报让他遍体生寒。
沿河数百里,上万户人家,竟无一人提及苏烬宁留下的《梦律对照表》,更没人记得那座桥叫“泪归桥”。
他们只是在说,墙闪了,该动了。
梦到了,就该做了。
这是一种已经沉淀进血脉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呼吸。
更让他感到震撼的,是这些村落运送物资的方式。
他们没有走平坦宽阔的官道,反而选择了一条早已荒废、蜿蜒曲折的古径。
随行的地舆官勘察后,面色惨白地禀报,这条由无数脚步年复一年踩踏出来的野路,竟鬼斧神工般避开了沿途所有的地质薄弱带,是春汛期间最安全的生命线。
萧景珩亲自踏上那条古径,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的芬芳,路面坚实而温和。
在一处分岔口,他蹲下身,在一块被青苔半掩的岩石上,发现了一个极浅的箭头符号。
那形制,与苏烬宁当年所绘《动静辨析图》中的疏导标记一模一样,却早已被无数的车轮和脚步磨去了所有棱角,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
它不再是指示,而是一个习惯的开端。
当晚,他宿在驿站,推开了所有侍从。
窗外,几个南来北往的旅人正围着火堆闲聊。
“嘿,今年这日子过得真踏实,以前一到开春就提心吊胆,天天等官府的告示。”
“现在谁还等那个?墙醒了,咱就动。脚下的路记得比脑子牢靠。”
萧景珩静静地听着,那张慵懒了半生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似于茫然的寂寥。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的龙纹玉佩,那是他登基时,苏烬宁亲手为他系上的。
他看了许久,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投入了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盆。
火焰轰然升腾,将玉佩吞噬。
在跳动的光影里,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冷宫的午后,那个孤单的少女蹲在冰冷的石地上,用一截烧焦的木枝,专注地画下那无人能懂的第一道波纹。
而这一次,幻象中的她画完之后,却缓缓抬起头,冲着他的方向,露出了一个释然的、遥远的微笑。
接着,她摇了摇头,放下炭枝,转身走入了无尽的光芒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西南瘴岭,毒雾封山。
林墨与数十名商旅被困在半山腰的绝壁栈道上,淡黄色的毒雾如粘稠的糖浆,从四面八方涌来,吸入肺腑,便是一阵锥心的灼痛。
绝望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有人已经开始咳血。
就在此时,几名身手矫健的采药少年忽然从雾中奔出,他们手中各持一截新砍的竹片,上面涂满了湿滑的荧光苔藓,在昏暗的毒雾中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不想死的,跟我们走!看清脚下,踩着亮光走!”为首的少年吼道。
他们挥舞着竹片,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短暂的荧光轨迹,引导着众人沿着一条匪夷所思的路线向下突围。
林墨屏住呼吸,跟在队伍中,心头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条路……她认得!
它完美避开了所有毒气沉积的洼地和风口,甚至利用了山壁间的气流回旋,形成了一条天然的“安全走廊”。
而这条路线的终点,设有一处极其简易、却能有效引导毒雾外泄的通风口——那正是她多年前为改良“药铃塔”,一时兴起,随手在石壁上画下的一幅草图!
那石壁早已在一次山崩中湮灭,图纸也从未示人。
她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跟着,像一个普通的逃难者。
抵达山脚的安全地带后,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一名商旅感激涕零地问那少年:“小哥,你们怎么知道这条活路的?”
少年擦了擦脸上的汗,指着远处山巅一座早已残破、在风中飘摇的幡旗,咧嘴一笑:“山神爷的旗子早就不管用了,我们现在啊,靠的是这个。”他跺了跺脚,语气里满是笃定:“是脚记得。”
林墨仰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云雾散尽,夕阳的余晖下,昔日京城冷宫的方向,天际线上,仿佛有一片肉眼难以察觉的光晕在浮动,如同亿万颗星辰在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低声私语。
北疆小镇,狼群围城。
边军斥候回报,至少三百头饿狼将小镇团团围住,镇抚使当即就要调兵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