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没人点灯,可路自己亮了(2 / 2)
“不必。”蓝护卫坐在院中,用一块磨刀石不紧不慢地打磨着他的旧军刀,头也未抬。
夜幕降临,狼嗥声四起,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蓝护卫独自登上镇子最高处的了望台,没有点燃烽火,只升起一堆小小的、几乎无烟的篝火,而后便如磐石般静坐不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异变陡生。
“咚。”
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声响,从镇子东头的一户人家传来,像是有人用木槌敲了一下陶瓮。
紧接着,“咚。”“咚。”“咚。”
全镇数百只储水的陶瓮,竟仿佛被唤醒了一般,陆续响起同样的声响,节奏整齐划一,宛如一颗巨大心脏在沉稳地跳动。
伴随着这奇特的瓮声,镇内家家户户的灯火逐一熄灭,关门闭户,却没有一丝慌乱,静谧得如同整座小镇沉入了深海。
次日凌晨,狼群悄然退去,只在镇外留下了一头被陷阱所伤的牲畜尸体。
瓮声,即是警报。无需号令,已成默契。
蓝护卫走访各家,发现最让他震动的事实:连蹒跚学步的幼儿,都能准确分辨声音代表的威胁等级——瓮响两声为野兽,三声为人祸,四声以上,才是敌军压境。
而这套精妙绝伦的预警体系,并非他所传授。
它是由村中一个聋童养子牵头,那孩子无法听见外界的声音,却能敏锐地感知大地的震动。
他结合地振的频率与瓮声的共鸣,竟自行演化出了这套超越语言的防御系统。
蓝护卫站在村塾的墙外,久久凝视着。
他走上前,用指节蘸着晨露,在土墙上缓缓写下一行字。
“真正的防御,是让恐惧学会排队。”
北方粮镇,阿阮在一家客栈中醒来。
她没有被噩梦惊醒,反而是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中睁开了眼。
在她的共感网络里,不再是苏烬宁那单一而强大的“还魂曲”回响,而是一种……深度协调的集体意识流。
它像一片温暖的海洋,由万千个沉睡的意识汇聚而成,在同一频率上平稳地呼吸。
她追溯着这股意识暖流的源头,最终来到镇外的打谷场。
月光下,成百上千的农人,无论老少,都围坐在一起,闭目养神,口中轻声哼唱着那首熟悉的“安眠谣”。
但歌词,早已面目全非。
“谷穗睡了,风也歇了,田醒三次,我们都安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催眠曲,而是夹杂着丰收与休耕的朴素祈愿。
更让阿阮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股共鸣的力量,竟让附近三个州的梦境,在无形中达成了同步。
所有人的梦里,都呈现出相同的农事节奏:哪一日宜晒粮,哪一日忌动土,与未来数日最细微的气候变化,竟高度吻合。
这不是“还魂曲”的延续,这是一个以共感为基础,由无数凡人自发构建的,全新的“农时共鸣网”。
她没有加入,也没有惊动他们。
她只是在打谷场的边缘,轻轻放下了一枚她随身携带的、骨笛形状的陶埙,低声说了一句只有风能听见的话。
“你若听得懂,就让它继续走吧。”
翌日清晨,一个捡拾麦穗的孩童发现了那枚陶埙。
他好奇地凑到嘴边,吹出了第一声不成调的呜咽,像春天解冻时,第一缕吹过田野的风。
京城,宁庐区。
一场轻微的地动,让这座不夜之城在凌晨时分猛地一颤。
虽未造成伤亡,却有多处墙体开裂。
工部尚书天不亮就急召全城工匠抢修。
然而,当第一批新拌的夯土运抵现场,奇迹发生了。
那些混合着特殊陶粒的夯土,一遇上墙体裂缝渗出的湿气,竟自发地泛起幽蓝色的微光。
更诡异的是,那无数光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迅速流动、排列,在裂缝两侧勾勒出了一幅幅清晰无比的修补建议图样——何处需要加固钢筋,哪一段应当减轻配重,线条和符号,比最顶尖的匠师亲手绘制还要精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师傅当场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高呼“宁娘娘显灵”。
可他身边的年轻学徒们,却一脸平静,有条不紊地按照“活纹”的指示开始工作。
一个年轻人扶起老师傅,低声解释:“师父,这不是神迹,是配方记住了痛。”
经查,这批夯土中的陶粒,依旧来自三十年前的“宁娘窑”。
三十年来,窑工代代相传,早已将苏烬宁那些天书般的草图,内化成了一句句朴素的口诀:“纹向东,防西裂;三点星,顶上撑。”
当最后一道裂缝被完美填补,整条街巷的所有墙壁,那幽蓝的磷光缓缓亮起,光芒璀璨,持续了整整三息,而后才渐渐隐去。
如同一声跨越了生死的,满足而深长的叹息。
无人知晓,在千里之外的皇陵甬道深处,那块苏烬宁亲手埋下的、带有一道天然裂纹的铭牌,在那一刻,也微微地发了一下热,仿佛在回应着这片大地之上,与它同根同源的脉动。
黄河巡查之后,萧景珩的下一站,也是最后一站,是京城的民讯坊。
当他的车驾抵达那片如今已成为帝国信息心脏的区域时,天空毫无征兆地降下倾盆大雨。
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发出密集的鼓点,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
随从们慌忙撑起华盖,他却摆了摆手,目光被街角一栋从未见过的建筑所吸引,那是一间门楣上挂着“风雨客”牌匾的新式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