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川江雄途(2 / 2)
说完,他不再迟疑,再次挺剑而上,青釭剑与服部半藏的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那声音密集如雨点,两人展开了激烈的交锋。身影在甲板上快速移动,
楚天舒的白衣与服部的黑衣交错,剑气与锁链的寒光交织,看得人眼花缭乱。服部的锁链如毒蛇吐信,招招狠辣,直取要害;楚天舒的剑法却如长江流水,看似柔和,却暗藏后劲,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攻势。
江面上的战斗愈发激烈,炮火连天,硝烟弥漫。日军的炮弹不断落在江水中,“咚!咚!”掀起一个个巨大的水柱,水花四溅,像瓢泼大雨般打湿了船上众人的衣衫,冰冷的江水顺着衣领往下流,冻得人打哆嗦,却没人顾得上擦。
民生船队的水手们操控着船只,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有人被子弹击中,闷哼一声倒下,立刻就有同伴顶上去,继续转动舵盘。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生死的较量。
林若雪和工人们在“民元轮”上,不顾周围的危险,紧张地加固着设备的固定装置。他们用粗麻绳将轧钢机绑在甲板的铁环上,有人的手掌被麻绳磨出了血泡,沾在绳子上,却只是咬咬牙,用力勒紧绳结。
林若雪一边指挥,一边用扳手拧紧螺栓,手指被震得发麻,她却想着父亲的话:“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在,机器就能动。”每个人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将设备安全运到重庆,绝不辜负那些牺牲的英灵,绝不辜负国家和民族的重托。
江风带着硝烟的气息,卷过狼藉的江面。三天三夜的鏖战,终于在最后一声炮响沉寂后,落下了帷幕。
日军的舰艇残骸像被撕碎的败叶,三三两两地漂浮在水面上,有的船身已经倾斜,露出锈蚀的船底,偶有未熄的火星在木板缝隙中闪烁,像垂死的眼睛,旋即被江水吞没,冒出一缕青烟。
浑浊的江水里,还漂浮着敌军的尸体、断裂的枪支和破碎的军旗,顺着水流缓缓东去,它们将在某个浅滩搁浅,成为这场惨烈厮杀的无声见证。
民生船队的船帆虽多有破损,有的被炮弹撕开了大口子,有的被硝烟熏成了焦黑色,却依旧倔强地挺立着,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宣告着这场胜利的来之不易。
当“民元轮”率先驶入重庆码头的那一刻,船上的人们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有人瘫坐在甲板上,抱着桅杆大口喘气,有人靠在设备上,闭着眼,泪水却无声地滑落。
可当看到岸边景象时,他们瞬间红了眼眶——码头上早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民众,黑压压的一片,像潮水般涌动。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踮着脚望向江面;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在怀里睡着了,
她却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船队的身影;有热血沸腾的青年,举着写有“欢迎英雄”的木牌,木牌上的字迹被雨水打湿,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辨。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焦灼与期待,那眼神里,有牵挂,有祈祷,更有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当看清船队的身影冲破晨雾,稳稳出现在视野中时,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欢呼声如同积蓄了千年的春潮,猛地席卷了整个码头,震得江面上的水波都仿佛在跟着颤抖。
人们挥舞着手臂,有人举起了褪色的国旗,国旗边角已经磨损,却在风中高高飘扬;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拥抱,甚至跳了起来。那震天的呐喊里,有庆幸——亲人终于平安归来;有敬佩——他们挡住了日军的铁蹄;更有对未来的一丝笃定——只要这样的人还在,中国就不会亡。
林若雪站在“民元轮”的甲板上,江风拂动着她凌乱的发丝,也吹动了她眼角的泪光。她脸上的血痕已经结痂,变成了一道浅浅的褐色印记,那是这场战斗留给她的勋章。
她望着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饱经磨难的设备从船上卸下来,每一件钢铁部件上,似乎都还残留着炮火的灼痕——有的地方被熏得漆黑,有的边角被弹片撞得变形,却依旧坚固。
这些设备上,凝结着无数人的血汗:有汉阳铁厂工人连夜拆卸的辛劳,有船队水手舍命守护的决心,还有那些永远留在江底的英魂的期盼。
恍惚间,父亲的身影在她眼前浮现。那个总是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眼神却比钢铁更坚毅的男人,曾握着她的手,在汉阳铁厂的熔炉前说:“若雪,铁能铸器,更能铸魂。国家的骨头硬了,才不会被人欺负。”
那时她似懂非懂,只知道跟着父亲学认图纸、学修机器,如今却在这胜利的晨光里,读懂了父亲话语里沉甸甸的分量——这些冰冷的钢铁,承载的是民族的骨气,是反抗侵略的底气。
她又想起了周明远,那个总是笑着叫她“林工”的年轻人,笑起来眼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在最危急的时刻,是他用身体挡住了射向设备的子弹,子弹穿透他的胸膛时,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只是艰难地转过头,望向重庆的方向,眼中还凝着一丝不甘。
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护卫队战士,他们在跳上日军潜艇与敌人同归于尽时,嘴里喊着“打倒小日本”,声音响亮得盖过了爆炸声;那些与日军潜艇同归于尽的水手,他们拉响炸药包时,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使命完成”的平静。他们的面容或许早已模糊,但他们的身影,却如同长江上空最亮的星辰,在她心中永远闪耀。
“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卢作孚走到她身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嗓子因为连日指挥而沙哑,却更多的是坚定。他望着那些被小心翼翼搬运上岸的设备,像是在抚摸着沉睡的雄狮,指尖轻轻拂过设备上的划痕,“这些设备,很快就会在重庆的土地上重新运转起来,炼出的钢会变成枪炮,造出的机器会生产弹药,它们将为抗战的胜利,注入最坚实的力量。”
他想起出发前那些犹豫是否要将设备运出的资本家,想起那些说“守不住不如销毁”的悲观者,此刻看着码头上涌动的人潮,只觉得胸口的浊气终于散去——他们赌对了,这些钢铁不仅是机器,更是点燃民心的火种。
楚天舒也缓步走了过来,他刚将青釭剑收回剑鞘,剑入鞘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吟,像是在低语。白衣上虽沾了些尘土和暗红的血渍,眼神却依旧清亮,如同雨后的江面。他看着林若雪脸颊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与服部半藏交手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在晨光下,倒像是一枚勋章。
“林丫头,”他温和地笑道,声音里带着长辈的慈爱,“你父亲若看到今日,定会为你骄傲。周船长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你守住了他们想守护的东西。”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挡在林若雪身前的年轻人,周明远临终前塞给他一块怀表,说“若我回不去,麻烦楚前辈把这个交给林工,让她知道……我们没白拼”,此刻他望着林若雪坚毅的侧脸,默默将怀表攥紧了些,想着稍后再交给她。
林若雪用力点了点头,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指尖触到脸颊的疤痕,那点微痛让她更加清醒。她的目光扫过码头上欢呼的人群,扫过那些被工人用撬棍小心撬动的设备,语气坚定如铁,每个字都像从熔炉里炼过一般:
“我会的。我会带着他们的遗志,守着这些设备,守着这片土地,直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她想起周明远总说“等胜利了,要去重庆的磁器口吃碗酸辣粉”,想起父亲念叨“要亲眼看着新铁厂的烟囱冒烟”,这些念想此刻都化作了她脚下的力气,让她站得更稳。
夕阳的余晖为长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几片漂浮的木屑、一块焦黑的帆布,却已开始荡漾起平和的涟漪。
江风里,渐渐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有码头工人哼起了川江号子,有孩童追着卸设备的马车奔跑,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对未来的憧憬。几个老匠人围着刚卸下的轧钢机,用粗糙的手掌摸着冰冷的机身,嘴里念叨着“好东西啊,能派上大用场”,眼里闪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钢水奔流的景象。
那些为了保卫长江航运、为了守护民族工业火种而牺牲的英雄们,他们的故事,正通过码头民众的口耳相传,一点点融入这片土地的记忆。挑夫们扛着货物经过时,会指着江面低声说“就是在这里,江大侠他们拖着潜艇同归于尽了”;
妇人哄孩子时,会轻声讲“有群穿白衣的先生,用剑挡住了炮弹呢”。他们的名字或许会被岁月尘封,但他们用生命写下的忠诚与勇气,将永远铭刻在人们心中,成为一段不朽的传奇,如同长江岸边的礁石,任凭浪打风吹,始终矗立。
长江依旧奔涌,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像是在低吟浅唱。这条孕育了千年文明的母亲河,此刻仿佛也放慢了脚步,静静凝视着她的儿女们。她承载着英雄的热血——那些染红江面的殷红,早已融入她的血脉;也承载着民族的坚韧与不屈——那些在炮火中不曾弯折的脊梁,
恰如她河道里历经冲刷却愈发坚硬的顽石。她将继续向前流淌,穿过峡谷,越过险滩,见证着一个民族在苦难中崛起的历程,见证着那些钢铁设备如何在重庆的土地上苏醒,如何化作对抗侵略的利刃。
卢作孚望着滔滔江水,目光悠远而坚定,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未来的曙光。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万里长江,从来都不只是一条水。
它承载着无数的希望与梦想,连接着过去与未来。今日,我们拼尽全力守护了它,守住了这船上的火种;明日,它必将带着我们的信念,助力整个民族,走向最终的胜利。”江风吹起他鬓角的白发,那白发在夕阳下泛着银光,却丝毫掩不住他眼中的锐气。
甲板上的众人纷纷点头,有人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有人握紧了拳头。江风拂过他们的脸庞,带着江水的湿润与泥土的芬芳——那是长江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
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也充满了对那些逝去英雄的无尽敬意。
他们知道,抗战的道路依旧漫长,前方或许还有更多的艰难险阻,或许还会有牺牲,还会有伤痛,但只要像长江一样奔腾不息,只要心中的信念永不熄灭,只要像今天这样,千千万万人拧成一股绳,团结一心,便定能冲破所有黑暗,迎来真正的黎明。
远处的重庆城,灯火已次第亮起,像撒在夜幕上的星辰。那些灯光里,有等待亲人归来的温暖,有准备迎接新生的期盼,更有一股在苦难中愈发炽热的力量,与江面上的星光交相辉映,照亮了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