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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报应三十一(杀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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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将军

隋朝开皇末年,代郡人王将军奉命镇守蒲州。这位骁骑将军生得虎背熊腰,武艺高强,却有个令人胆寒的嗜好——畋猎。每逢军务稍歇,他便带着亲兵驰骋山林,弓弦响处,必有生灵殒命。

军中老卒私下议论:“将军箭法如神,只是杀孽太重了。”这话不假,王将军箭囊中的每一支羽箭都沾染过鲜血,有麋鹿的、野猪的,甚至还有躲在深谷里的豺狼。他尤其喜欢追猎野兔,看那小东西在箭雨中惊慌逃窜,最终血染荒草,给他带来说不尽的快意。

王将军膝下有五个儿子,个个骁勇善战,唯独缺个女儿。许是上天垂怜,在他四十岁那年,夫人竟又诞下一女。这女孩生得玉雪可爱,眉目如画,见者无不惊叹。王将军铁石般的心肠,在女儿面前化作绕指柔。他给女儿取名“明珠”,意为掌上明珠。

小明珠七岁那年,王将军调任返乡。重回故土,他兴致勃勃地带着儿子们连日狩猎,仿佛要将戍边时错过的乐趣一并补回。后院很快堆满了猎物尸骸,血腥味数日不散。

谁也没料到,灾祸正悄悄逼近。

那日黄昏,仆役慌慌张张来报:“小姐不见了!”

王将军正在擦拭心爱的雕弓,闻言手指一颤,弓弦勒出一道血痕。他霍然起身,厉声喝道:“找!就是把整个代郡翻过来也要找到!”

府中上下乱作一团。五个儿子跨上骏马,分头搜寻。邻里街坊被问了个遍,都说未见小姑娘踪影。

夜幕渐垂,王夫人哭得晕厥过去。王将军站在庭院中,望着满院猎物尸骸,第一次感到心头刺痛。

“爹!找到了!”三儿子快马冲回府门,来不及下马便高声呼喊,“在三十里外荒原上!”

当王将军策马赶到时,看到的景象让他肝胆俱裂。

小明珠蜷缩在枯草丛中,衣衫破烂,目光呆滞,对父亲的呼唤毫无反应。她小小的脚掌被荆棘刺得血肉模糊,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枯草。

“明珠,爹来了。”王将军伸手想抱她,却听见女儿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咕咕,咕咕”。

那声音,与野兔受惊时的哀鸣一模一样。

大儿子哽咽道:“我们发现她时,她正像兔子一样在草丛里爬...看见我们,反而受惊要逃...”

王将军抱起女儿,只觉得她浑身冰冷,唯有胸口一点微温。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如今空洞无神,只是不停地发出兔鸣。

回家后,小明珠水米不进,终日蜷缩在床角,偶尔发出凄厉的兔鸣。王夫人日夜垂泪,王将军则悔恨交加,请遍名医,都束手无策。

“小姐这不是病,是魂丢了。”老仆偷偷对王夫人说,“将军杀生太多,这是报应啊。”

一个月后的雨夜,小明珠终于停止了兔鸣。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眼神忽然清明了一瞬,轻轻唤了声“爹爹”,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葬礼上,王将军当众折断了自己心爱的雕弓。他望着女儿苍白的笑脸,终于明白:那些年死在他箭下的生灵,也有父母子女,也会痛苦哀嚎。

“从今往后,我王家上下,戒荤食斋。”他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多年后,大理寺丞蔡宣明途经代郡,听人说起这段往事。当地老人告诉他,王将军自那以后再不杀生,甚至在家中立了小佛堂,日夜为枉死的生灵超度。

“杀生之报,竟如此惨烈。”蔡宣明叹息道。

而那荒原上的风声,偶尔还会传来类似兔鸣的呜咽,仿佛在提醒世人: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举头三尺,真有神明。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伤生害命者,终将尝尽自己所种的苦果;而慈悲为怀的人,才能在黑夜将尽时,迎来清澈的黎明。

2、姜略

隋大业年间,天水郡有个叫姜略的鹰扬郎将,年少时便是出了名的猎手。他驯养的苍鹰能辨风云,豢养的猎犬可追百里,每逢秋高马肥时节,总要带着鹰犬入山围猎。

那年初冬,姜略照例率领家仆进山。林深叶黄,他手臂上的苍鹰目光如电。“放鹰!”一声令下,苍鹰振翅而起,惊起满山飞鸟。猎犬狂吠着冲进灌木,顷刻间,羽纷飞,哀鸣四起。

随从们忙着拾取猎物,姜略却忽然眯起双眼。远处树梢上,有只白颈山雉正警惕地张望。他悄悄取下背上长弓,搭箭拉弦——嗖的一声,山雉应声而落。

“将军好箭法!”随从齐声喝彩。

姜略纵马前去,见那山雉仍在血泊中挣扎,颈羽已被鲜血染红。它望着姜略,眼神凄厉,竟让他心头莫名一颤。但他很快挥去这丝异样,扬鞭笑道:“今晚炖汤下酒!”

谁也没想到,这是姜略最后一次狩猎。

当夜回府,姜略便觉身子不适。起初只当是染了风寒,不料三日后竟卧床不起。高烧不退间,他总听见窗外有扑翅之声,家人却说并无异样。

第五日深夜,姜略在榻上翻来覆去,忽见帐外黑影幢幢。他强撑起身,掀开帷帐,顿时骇得魂飞魄散——

满屋子飞鸟,成千上万,却都颈上空空,没有头颅。它们扑打着带血的翅膀,在卧榻四周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还我头来!”鸟群齐声哀鸣,声音尖锐刺耳。

姜略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钢针扎进太阳穴。他惨叫一声,跌回榻上,气息渐弱。

“将军!将军!”家仆惊慌呼唤,却见他双目圆睁,口不能言。

弥留之际,姜略认出这些无头飞鸟——那只被箭射穿胸膛的灰雁,那些被鹰爪撕碎的山雀,还有最后那只白颈山雉……它们绕床悲鸣,声声泣血。

“急还我头来!”哀鸣声愈来愈急。

姜略气息奄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他忽然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请...请僧人...超度...”

夫人急忙命人连夜请来高僧,在院中设坛诵经。烛火摇曳间,僧人们为这些枉死的飞鸟祈福超度,许诺年年供奉。

说也奇怪,法事进行到一半,姜略忽然觉得头痛渐消,那些凄厉的鸟鸣也慢慢远去。他勉强睁眼,见无头鸟群缓缓散去,最后那只白颈山雉回头“望”了他一眼,终于振翅飞去。

三日后,姜略能下床行走;七日后,饮食如常。只是他从此像变了个人。

他遣散了驯养的鹰犬,将弓箭束之高阁。府中再不闻野味香气,厨下不见半点荤腥。有人不解,问他何至于此。

姜略总是神色黯然:“众生有灵,皆知疼痛。我当年一箭射出的,何止是猎物的性命,更是它们全族的悲恸。那些无头飞鸟索要的,又何尝只是它们的头颅,更是我给它们一个公道的交代。”

后来,姜略在家中设了佛堂,日日诵经祈福。有人见他经常在山野间撒放谷米,遇见受伤的鸟雀必定带回救治。

“将军变了。”邻里们都这么说。

确实,那个曾经箭无虚发的猎手死了,活下来的是个慈悲为怀的长者。每当夕阳西下,姜略站在院中望着归巢的飞鸟,总会轻声叹息:

“杀生终害己,慈悲方长久。这世间万物,都该有它们活着的样子。”

众生皆畏死,无不爱生命。将心比心去想,刀落自己身也会疼。放过那些无辜生灵,何尝不是放过自己?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3、贺悦

唐武德年间,隰州大宁县有个叫贺悦的庄稼汉。

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人,天不亮就下地,日头落山才归家。那五亩薄田被他伺候得油光水亮,麦穗沉甸甸地垂着头,像极了贺悦弯腰劳作时的模样。

“悦哥儿这庄稼,真是十里八乡头一份!”路过的人总要夸上两句。

贺悦总是憨厚地笑笑,用粗布袖子抹一把汗。这庄稼就是他的命根子——老母亲要奉养,媳妇怀了身孕,一大家子都指望着这片地里的收成。

这年夏天,麦子长得尤其好。贺悦蹲在田埂上,捻着饱满的麦穗,心里盘算着:留足口粮,剩下的换了钱,该给未出世的孩子打副长命锁。

可就在麦收前几日,祸事来了。

那日清晨,贺悦照例早早来到地里,却见好端端的麦田被糟蹋了一大片——麦秆东倒西歪,熟透的麦穗被啃得七零八落,泥地里满是杂乱的蹄印。

“天杀的畜生!”贺悦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是邻家那头黄牛。它不知怎的挣脱了缰绳,闯进了这片即将收获的麦田。

贺悦沿着蹄印追去,果然在田埂尽头看见了罪魁祸首——那头健壮的黄牛正悠闲地嚼着麦穗,见了他,还无辜地眨眨眼。

“你这孽畜!”贺悦气得浑身发抖,顺手抄起地头的草绳就要抽打。

黄牛受惊,本能地伸出舌头一卷——正是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贺悦。他想起被糟蹋的麦子,想起全家人的指望,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让你吃!让你吃!”

贺悦猛地扑上去,一手攥住牛舌,另一手用草绳死死勒住。黄牛惊恐地挣扎,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发出沉闷的哀鸣。可贺悦已经红了眼,手上青筋暴起,狠狠一勒——

“噗”的一声轻响,半截牛舌掉在泥地里,鲜血汩汩涌出。

黄牛痛极,发疯般蹿出麦田,一路洒下斑斑血迹。

贺悦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手里的半截牛舌还温温热热。他突然打了个寒颤,看着地上的血迹,心里莫名地发慌。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当晚,贺悦做了个噩梦。梦里那头黄牛流着泪看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次日,邻家找上门来。贺悦赔了不是,答应赔偿。邻人见他态度诚恳,又确实是自家牛先糟蹋了庄稼,叹息一声也就作罢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贺悦的媳妇顺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贺家上下喜气洋洋。可这份喜悦没持续多久——孩子长到该说话的年纪,却始终不发一言。

“有的孩子开口晚。”贺悦安慰媳妇,也安慰自己。

可紧接着,老二、老三相继出生,竟然都是哑巴。

三个孩子,个个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可就是不能说话。他们着急时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想说却说不出的话。

村里人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这是报应啊…”

贺悦心里明白。每当夜深人静,他看着熟睡的三个孩子,总会想起那个血腥的早晨,想起黄牛痛苦的眼神,想起那半截被他丢弃在泥地里的牛舌。

孩子们的眼睛,多像那头黄牛啊——一样清澈,一样无辜,一样盛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

他曾经能让牲畜永远沉默,如今这份沉默,加倍地报应在了自己孩子身上。

有一天,三岁的老大拉着他的衣角,指着邻家的黄牛“啊啊”地叫着,又指指自己的嘴巴,大眼睛里泪光闪闪。

那一刻,贺悦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蹲下身,紧紧抱住儿子,泪水夺眶而出。

“爹对不起你们…爹造孽了…”

从那天起,贺悦变了。他主动帮邻家修缮牛棚,路上见到受伤的鸟兽必定带回家救治。他还经常带着三个孩子去寺庙上香,不是求孩子能开口说话,而是为那头黄牛超度。

村里人不解:“悦哥儿,你这般行善,孩子们能说话了吗?”

贺悦摇摇头,又点点头:“孩子们能不能说话,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不能再让别的生灵,承受这份开不了口的苦。”

三个孩子虽然不能言,却格外懂事。他们帮父亲照料救回来的小动物,用眼神和手势与它们交流。那些受伤的鸟兽到了他们手里,总是格外温顺。

有人看见,贺家院子里经常有这样的景象:三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围着一只伤愈的野兔,轻轻地抚摸它,而那只野兔竟也不怕生,安静地享受着这份无声的慈悲。

这世间的因果,从来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让我们学会将心比心。你让众生承受什么样的苦,总有一天会明白那苦的滋味。可若能从此生出慈悲,那曾经的过错,就变成了渡人的舟。言语固然珍贵,但比言语更珍贵的,是一颗懂得悲悯的心。

4、李寿

贞观初年,长安城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归客——交州都督遂安公李寿。这位刚刚卸任的封疆大吏,带着数十车行李浩浩荡荡回到京城,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臂上栖着的六只苍鹰。

李寿爱鹰,在交州是出了名的。据说他府上专设鹰舍,用最好的牛肉喂养这些猛禽。可回到长安后,他发现了一个难题——京城肉价昂贵,这般奢侈的喂养,连他也觉得吃力。

这日清晨,李寿照例在庭院中驯鹰。那只最威猛的海东青却恹恹地立在架上,对递来的鲜肉不屑一顾。

“国公,这鹰怕是吃腻了牛肉。”驯鹰的仆人小心翼翼地禀报。

李寿皱眉不语,目光无意间扫过院墙。恰在此时,邻家的看门狗从门前经过,那狗膘肥体壮,毛色油亮。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去,把那条狗弄来。”李寿对身边最得力的仆人通达吩咐道,“记住,要活的。”

通达是李寿从战场上救回来的老兵,对主人唯命是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那条还在摇尾巴的黄狗就被拖进了院子。

“国公,这是何故?”通达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狗,那狗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呜咽般的哀鸣。

李寿抚摸着海东青的羽毛,轻描淡写地说:“最好的鹰,就该吃最鲜活的肉。听说活狗肉最是滋补。”

说罢,他亲自执刀上前。那狗似乎懂了,眼中滚下泪来,四肢不停挣扎。

刀光一闪,惨叫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自此,李寿府上隔三差五就会传来狗的哀鸣。有时是过路的流浪狗,有时是邻家走失的宠物。通达总是能完美地执行主人的命令,将一条条活狗拖进那个充满血腥的院子。

“作孽啊…”邻家老仆偷偷议论,“那院里的狗叫声,听着都让人心颤。”

报应来得猝不及防。

一个雨夜,李寿突然病倒。起初只是发热,后来竟开始胡言乱语,整夜惊叫。家人请遍名医,都束手无策。

“狗!好多狗!”李寿在病榻上翻滚,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在他的幻觉里,五条血淋淋的野狗正围在床前,眼中燃着幽绿的火焰。

“李寿!还我命来!”领头的黑狗龇着獠牙。

李寿吓得魂飞魄散,强自镇定道:“杀你们的是仆人通达,与我何干!”

“好个推诿之词!”另一条花狗怒道,“通达不过听命行事,难道还能自作主张?我们在自家门前好好走着,何故枉杀性命?”

这时,一条白狗缓缓走上前来。它浑身血肉模糊,竟是被活剐的模样。

“李寿,你可知生割其肉是何等痛苦?”白狗的声音凄厉如刀,“他们好歹是速死,我却要眼睁睁看着你一刀刀割下我的肉,那种痛楚,你可知道?”

李寿冷汗涔涔,终于跪地求饶:“我知错了!我愿为你们做法事超度,年年供奉!”

四条狗相互看了看,眼中的怒火稍减。唯独那条白狗依然不肯退让:“这般痛楚,岂是超度能够化解?”

正当僵持之际,一位白衣僧人忽然出现在房中。他轻抚白狗头顶,温言劝道:“即便取他性命,于你又有何益?不如让他为你等广修功德,度你们往生善道。”

白狗沉默良久,眼中的怨恨渐渐化作泪水。它最后看了李寿一眼,随着其他四狗缓缓消失。

李寿猛然惊醒,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透。

病愈后,李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了所有苍鹰。他在长安城外寻了一处僻静山林,将那些猛禽尽数放归自然。

第二件事,是将仆人通通召到面前。

“你跟我这些年,辛苦了。”李寿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些足够你回乡安度晚年。从今往后,好生度日,莫再沾染杀业。”

通达跪地叩首,泣不成声。

李寿又在府中设了法坛,请来高僧为所有被他杀害的生灵超度。每逢初一十五,他必亲自焚香祷告。

有人说李寿变了。那个在交州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大将,如今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有人问他为何如此,他总是黯然道:

“众生皆苦,何必再加刀兵?那白狗说得对,活割其肉的痛楚,我虽未尝过,却在那场大病中感同身受。这世间的苦,原来都是相通的。”

从此,李寿府上再无血腥,取而代之的是袅袅佛香。偶尔有野狗从门前经过,管家还会撒些饭食。那些狗儿吃饱后,总会朝着府门摇摇尾巴,仿佛在感谢这份迟来的慈悲。

杀生之痛,痛在刀落之时;悔过之善,善在醒悟之后。众生虽殊,苦乐相同。放下屠刀或许不能立地成佛,但总好过在血泊中越陷越深。给他人留条生路,何尝不是给自己留条归途?

5、方山开

唐贞观年间,曹州武城有个叫方山开的猎户,自幼练得一手好箭法。他尤爱游猎,以此为生,三十年来死在他箭下的生灵不计其数。

这年深秋,方山开像往常一样背着弓箭进山。林间落叶纷飞,他敏锐地察觉到树梢晃动——是只肥硕的野雉。拉弓、放箭,动作一气呵成,野雉应声坠落。

“今晚下酒菜有了。”他提起还在抽搐的野雉,随手丢进背篓。

就在他弯腰的刹那,忽然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

等方山开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二十个黑影押着,行走在一条昏暗的路上。走了约莫十余里,前方出现一座陡峭的山峰。三个鬼差架着他,沿着陡峭的阶梯向上攀爬。

眼看就要到山顶,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一只白鹰俯冲而下,铁喙如钩,利爪如刃,猛地抓向他左颊。方山开惨叫一声,脸上顿时皮开肉绽。

还不等他反应,又一只黑鹰从另一侧袭来,铁爪深深扣进他右肩。两只鹰撕扯着他的皮肉,仿佛要将他生生撕裂。

“报应啊...”方山开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他曾一箭射落一对正在育雏的鹰。

终于到了山顶,他被拖进一座殿堂。堂上端坐着一位红衣官员,头戴黑冠,神色威严。

“方山开,你一生可曾积德行善?”官员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方山开跪在地上,颤抖着回答:“小人...小人一生以打猎为生,不曾修过功德。”

官员沉默片刻,吩咐左右:“带他去南院看看。”

两个鬼差押着他向南而行,来到一座险峻的城池前。鬼差叩响北门,城门缓缓开启——只见城内烈火熊熊,热浪扑面。城门两侧盘踞着数条毒蛇,每条都有十余丈长,蛇头大如斗斛,口中喷吐着火焰,作势欲扑。

方山开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就在毒蛇即将扑上来的瞬间,他猛然惊醒。

“醒了!爹醒了!”守在床前的儿子惊喜地叫道。

方山开艰难地抬手抚摸脸颊和肩膀——那里赫然留着鹰爪的伤痕,隐隐作痛。

他将梦中经历细细道来,全家人都听得心惊胆战。

“这是杀生的报应啊。”老母亲抹着眼泪说,“往后可不能再打猎了。”

方山开望着窗外自己亲手打磨的弓箭,想起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中的生灵:春天的母鹿带着幼崽,夏天的飞鸟正在孵蛋,秋天的狐狸忙着储粮,冬天的野兔在雪地里觅食...它们都有活着的权利,却都成了他的箭下亡魂。

“把弓箭都烧了吧。”他轻声说。

从那天起,方山开像是变了个人。他在山脚下开了片荒地,种些瓜果蔬菜。遇到受伤的野兽,还会带回家中救治。有人笑话他:“老方,你这猎户改行当郎中了?”

方山开总是摸着脸上的伤疤,苦笑道:“欠下的债,总要慢慢还。”

最奇的是,第二年春天,有两只鹰在他家屋檐下筑了巢。一白一黑,正是梦中那两只铁鹰的模样。方山开每日在檐下放置清水和肉块,那两只鹰也不怕他,偶尔还会在他头顶盘旋几圈,仿佛在监督他是否真心悔改。

三年后的一个清晨,方山开发现在鹰巢旁,落着一根纯白的羽毛。他小心拾起,发现脸上的爪痕竟在慢慢消退。

“它们原谅你了。”老母亲欣慰地说。

方山开将羽毛贴身收藏,从此更加虔诚向善。他常对村里年轻人说:“这世上的生灵,都有它们的因果。你今日放过一条生路,来日或许就是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

那两只鹰在他家住了整整五年,直到方山开寿终正寝的那天,才长鸣三声,振翅高飞,消失在天际。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放下屠刀或许不能立地成佛,但总能在黑暗中点亮一盏心灯。每个生命都值得敬畏,每份慈悲都会有回响。放过他人,其实就是放过自己。

6、王遵

河内郡有户王姓人家,兄弟三人守着祖上传下的几亩薄田,日子虽不富裕,倒也安稳。谁知这年开春,一场时疫席卷乡里,王家三兄弟竟同时病倒。

老宅院墙外有棵老槐树,树上住着一窝喜鹊。每日天刚蒙蒙亮,喜鹊便鸣叫,傍晚归巢时又要喧闹一番。这在往常本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可对卧病在床的三兄弟来说,却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这该死的鸟儿,吵得人头疼!老大王遵烦躁地捶着床板。

老二有气无力地呻吟:整日叫个不停,让不让人安生了?

老三烧得满脸通红,咬着牙说:待我病好了,非端了这鸟窝不可!

病中的日子格外难熬。喜鹊的每一声鸣叫都像锥子扎进耳朵,兄弟三人夜不能寐,对那窝喜鹊的怨恨与日俱增。

许是年轻力壮,熬过月余,三兄弟的病竟渐渐好转。能下床走动那日,王遵第一件事就是找来竹竿要捅鸟窝。

大哥且慢。老二拦住他,直接捅了未免太便宜它们。我倒有个主意...

三兄弟凑在一起低声商议,脸上露出久违的冷笑。

次日清晨,当喜鹊再次鸣叫时,王遵在院中撒下一把黄澄澄的谷米。饿了一夜的喜鹊果然中计,纷纷飞下枝头啄食。就在这时,藏在暗处的三兄弟猛地拉动手中的绳索——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三只喜鹊罩了个正着。

可算落到我们手里了!老三兴奋地拍手。

王遵抓起其中一只喜鹊,那鸟儿在他掌中拼命挣扎,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让你吵!让你吵!王遵恶狠狠地掰开喜鹊的喙,取出腰间的小刀。

喜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凄厉的哀鸣。刀光一闪,半截舌头落在尘土里。另外两只喜鹊也没能幸免,都被割去了舌头。

三兄弟将受伤的喜鹊往空中一抛,看着它们歪歪斜斜地飞走,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看它们以后还怎么叫!

然而这份痛快并没有持续太久。

半个月后,王遵最先觉得不对劲。他的舌尖开始溃烂,吃饭时疼得直冒冷汗。请了郎中来瞧,只说是上火,开了几副药却不见好转。

更奇怪的是,老二、老三也相继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兄弟三人的口腔里长满脓疮,说话含糊不清,连喝口凉水都疼得钻心。

地里的庄稼该施肥了,他们却疼得张不开嘴吩咐长工;该秋收了,他们连吆喝牲口的力气都没有。粮仓渐渐见底,请医买药又花光了积蓄。

报应啊...村里的老人摇头叹息,喜鹊是报喜的灵鸟,你们这样作践,是要遭天谴的。

一年后的冬天,王家彻底败落了。三兄弟变卖了田产房屋,还是不够支付药钱。最后只能捧着破碗,在乡里行乞。

可是他们连乞讨都说不清楚话,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有人嫌他们脏臭,远远就躲开;有人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大雪纷飞的傍晚,三兄弟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又冷又饿。王遵望着庙门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忽然想起去年此时,那窝喜鹊还在枝头欢快地鸣叫。

啊...啊...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老二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苦笑着比划:要是当初能忍一忍就好了。

老三蜷在草堆里,眼角渗出泪水。他想起被割去舌头时,喜鹊那双绝望的眼睛——就像他们现在一样,有苦说不出,有冤无处诉。

曾经,他们因为嫌吵,就夺去了喜鹊鸣叫的能力;如今,他们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成了奢望。曾经,他们有一个虽不富裕却温暖的家;如今,只能在破庙里相依为命。

夜深了,风雪越来越大。王遵在朦胧中仿佛又听到了喜鹊的叫声,那么清脆,那么欢快。他努力想要听清楚,那声音却越来越远。

次日清晨,早起的村民发现王家三兄弟相拥冻死在破庙里。他们的脸上还留着痛苦的表情,仿佛在诉说着一个道理:

当你轻易夺去他人最珍贵的东西时,命运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你。

言语是桥梁,能沟通心灵;慈悲是灯火,能照亮前程。莫因一时之愤,折断他人羽翼;莫仗一时之强,夺去他人声音。这世间的苦乐从来相通,你予人宽容,自会收获温暖;你施人毒手,终将反噬自身。存一份善念,守一份口德,便是给自己留一条最安稳的路。

7、李知礼

唐贞观年间,陇西有个叫李知礼的年轻人,天生一副好身手。他能使强弓,能驭烈马,更练就一手百发百中的弹弓绝技。乡邻们常说,但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见了李知礼都要绕道走。

这年开春,李知礼又带着弹弓来到河边。柳絮纷飞中,他眯眼瞄准枝头一对黄鹂——石子破空,应声落下两只。他顺手捞起河里的鱼篓,里面已装了半篓活蹦乱跳的鲜鱼。

“今晚下酒菜够了。”他掂掂手中的收获,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谁也没想到,这是李知礼最后一次打猎。

三日后,他突然病倒,高烧不退,不过几日竟没了气息。就在家人准备后事时,他却见自己站在一片灰蒙之中,面前立着个青面鬼差,牵着一匹异常高大的黑马。

“阎王要见你。”鬼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知礼恍惚间已骑上马背,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转眼便到了一座森严殿宇前。殿上端坐的阎王声如洪钟:

“李知礼,命你率二十四人讨贼。若败,提头来见!”

他还没明白过来,已被推到阵前。东北方向黑压压一片,不见天日,飞沙走石如雨点般砸来。同行的二十四人面露惧色,阵型瞬间溃散。

“王爷军令如山!”李知礼厉声喝道,“宁可战死,不能败归!”

他调转马头,弯弓搭箭——这是他一辈子最熟悉的动作。弓弦连震,三箭破空,敌军攻势稍缓。再发五箭,敌军竟开始溃散。

得胜归来,李知礼满心以为会得嘉奖。谁知阎王拍案怒斥:“既有能力退敌,为何初战不利?”

不容分说,鬼差一拥而上,用麻绳捆住他的手脚,将他按在巨石上。另一块大石重重压下,开始来回碾磨。

前面四个受刑的人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轮到李知礼时,他嘶声大喊:“退敌全靠我一人,为何反要受罚?”

巨石轰然压下,彻骨之痛瞬间席卷全身。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时,忽然想起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生灵——那些中箭坠落的飞鸟,那些在网中挣扎的游鱼,它们的痛苦,此刻他竟一一尝遍。

“我知错了...”剧痛中,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再睁眼时,他躺在自家床上,浑身剧痛犹在。家人又惊又喜,说他已“死”去整整一日。

病愈后,李知礼砸了弓箭,毁了鱼网。他在后院立了往生牌位,日日焚香祷告。

最奇的是,他无师自通地会了医术,专治跌打损伤。有人见他深夜还在山野间寻找草药,问他何苦这般辛苦。

他总是指着身上的旧伤说:“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后来乡里流传,有个猎户夜里误伤了一只白狐,第二天就看见李知礼抱着那狐儿上山采药。更有人说,每逢月圆之夜,总见他在河边放生,身边围着许多生灵,竟都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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