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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狱中对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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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就像精美的瓷器,出现第一道裂痕时或许不显,但裂痕越来越多,终有一天会彻底碎裂。

林夙缓缓睁开眼,眼角有些湿润,但他很快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陛下,”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那些年,臣从未忘记。正因为没忘记,所以臣才更清楚,有些路,走到尽头了。”

他侧过头,看向牢门外的景琰。火把的光在景琰脸上跳跃,勾勒出他紧抿的唇线和眼中压抑的痛苦。这个男人,曾经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明月。可如今,这轮明月高悬九天,光华照耀万里山河,却再也不会只为一人停留。

“陛下是明君,或将成为一代圣主。”林夙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却无比清晰,“您有宏图大志,有心怀天下的仁心,也有足够的能力去实现它。而臣……臣是您路上的荆棘,是史书上注定要背负骂名的权阉。臣的存在,只会让您的圣名蒙尘,让您的决策受阻。如今新政已初见成效,朝局渐稳,秦岳等忠臣良将可用,清流中亦有正直之士。陛下……已经不需要臣这把太过锋利的刀了。”

“谁说朕不需要!”景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双手死死攥着铁栏,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眶通红,“林夙,你听清楚!朕需要你!不是需要一把刀,是需要你!需要那个懂朕、知朕、能与朕并肩而立的人!这天下之大,百官之多,可只有你,只有你知道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知道朕心里的苦和怕!”

他的声音哽咽了,帝王威严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一个茫然无措、害怕失去挚友的普通人。

“是,朕是皇帝,朕有很多不得已!朕要平衡朝局,要顾忌名声,要考虑身后史笔如铁!可这不代表朕心里没有你!不代表那些年相依为命的情分是假的!林夙,你公平一点,你给朕一点时间,朕会查清一切,会想办法让你光明正大地出去,我们……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回不去了,陛下。”林夙轻轻打断他,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悲悯,“就像水泼出去,再也收不回来。裂痕在了,就在那里。今日陛下能因压力将臣下狱,他日若有更大的压力呢?臣每次为陛下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心中又何尝不在害怕,怕有朝一日,这些会成为攻讦陛下的利器,怕陛下会为了清白,选择舍弃臣?”

他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这一次咳得比之前更凶,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景琰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想冲进去,可铁栏冰冷地横亘在面前。他只能焦急地拍打栏杆:“林夙!林夙你怎么样?!来人!快传太医!”

“不……必。”林夙艰难地止住咳嗽,用手背抹去唇边的一点猩红,那抹红色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格外刺眼。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声音更加虚弱,“陛下,您看,臣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何必再为了臣,与整个朝堂、与天下舆论对抗?”

他抬起头,望着景琰,眼神澄澈得可怕:“陛下,放过臣吧,也放过您自己。让臣安静地走完最后这段路。对外,您可以宣称臣病重不治,或……或畏罪自尽。如此,既全了您的名声,也遂了那些人的愿。朝局会稳定,新政可以继续推行,您依旧是那个励精图治的明君。至于臣……”

他顿了顿,嘴角竟浮起一丝极淡、极虚幻的笑意:“能陪陛下走过最艰难的那段路,能看到陛下开创的盛世初现雏形,臣……已无遗憾。”

“闭嘴!”景琰暴怒地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朕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安排自己的后事!林夙,朕告诉你,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没有朕的允许,阎王也不敢收你!”

他猛地转身,对着通道尽头厉声喝道:“高无庸!”

高公公几乎是小跑着过来:“老奴在。”

“去!把程不识给朕叫来!现在,立刻!”景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告诉他,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把人给朕治好!治不好,朕唯他是问!”

“是,是!”高公公连声应着,转身匆匆离去。

景琰重新转回身,隔着铁栏,死死盯着林夙,那眼神凶狠得像一头被困的兽:“你听好了,朕是皇帝,朕说了算!你想求死,朕偏不许!给朕好好活着,喝药,治病!等朕查清代王之事,风头过了,朕自然有办法让你出来!至于以后……”

他咬了咬牙,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朕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下所有。”

林夙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陪伴了十几年、从青涩少年一步步走到权力巅峰的男人。此刻的景琰,褪去了白日朝堂上的冷静与权衡,露出了内里最真实的情感——愤怒、恐惧、不舍,还有那份深藏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依赖。

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

但也仅仅是一圈涟漪而已。

裂痕太深,隔阂太厚,前路太暗。他不是不相信景琰此刻的真心,他只是不相信这真心,能抵得过时间、权力和无数双盯着他们的眼睛。

“陛下何必执着。”他最终只是轻轻说了这么一句,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景琰,也不再说话。仿佛刚才那番耗尽气力的对话,已经抽干了他所有的精神。

景琰站在牢门外,看着林夙重新归于沉寂的侧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心中那团火烧得更加猛烈,却也更加无力。

他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了,但听的人未必信。有些心意,是真的,但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通道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不识提着药箱,在高公公的引领下匆匆赶来,额上还带着汗。

“陛下,程太医到了。”

景琰最后深深看了林夙一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几分帝王的冷静。他侧身让开牢门的位置,对程不识沉声道:“进去,务必让他把药喝了。若他不肯……想办法。”

程不识躬身应是,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景琰没有离开,他就站在牢门外,看着程不识小心翼翼地将林夙扶起,看着林夙依旧闭着眼,对递到唇边的药碗无动于衷。程不识低声劝说着什么,林夙只是摇头。

景琰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最终,程不识似乎用了某种方法,也许是穴位刺激,也许是别的什么,林夙终于微微张开了嘴,任由程不识将温热的药汁一勺勺喂进去。他的眉头紧皱着,喉结滚动,吞咽得极其艰难,仿佛那不是救命的药,而是穿肠的毒。

一碗药喂完,程不识已是满头大汗。林夙靠在床头,脸色依旧灰败,呼吸微弱。

程不识退出来,低声向景琰禀报:“陛下,药是喂进去了,但林公公心结太重,郁气深重,若不能解开,药石之力终是有限……”

“朕知道了。”景琰打断他,声音疲惫,“你每日按时来诊脉用药,务必用最好的药材。需要什么,直接去内库支取。”

“是。”

景琰又看了一眼牢内,林夙似乎已经昏睡过去,眉头却依旧紧锁着,即使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高无庸,”他低声道,“代王府那边,查得如何了?”

“回陛下,东厂的人已经在暗中调查,只是代王行事谨慎,那送信之人也是生面孔,暂时还未有确凿进展。不过,老奴已加派人手,也从其他渠道探听,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加快速度。”景琰的声音冷了下来,“朕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还有,诏狱这边,给朕守严了,林夙若再出半点差池,所有人,提头来见。”

“老奴明白。”

景琰最后望了一眼那蜷缩在床上的身影,终于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向外走去。

夜更深了,风也更冷。

走出诏狱,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的空气,景琰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肩上那副名为“天下”的担子,从未如此刻般沉重压人。

他知道,林夙的话,虽然残酷,却句句是实。

君臣之别,身份之限,舆论之重,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高墙。他今日可以凭着帝王权威强行灌药,可以暗中关照,可明天呢?后天呢?下一次朝堂风波再起时,他又该如何抉择?

而林夙那心灰意冷的眼神,那句“放过臣吧,也放过您自己”,更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东宫那个寒冷的冬夜,林夙替他挡下刺客偷袭,肩上中了一刀,血流如注。他吓得手足无措,林夙却苍白着脸对他笑,说:“殿下别怕,奴才命硬,死不了。奴才还得看着殿下,登上那个位置呢。”

那时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和前方那条充满荆棘却目标明确的路。

如今路走到了尽头,他们一个坐上了至高之位,一个却身陷囹圄,奄奄一息。而那条路上付出的代价,失去的东西,早已无法估量。

景琰抬起头,望向漆黑天幕中那轮被薄云遮掩的孤月。

查清代王之事,或许能让林夙暂时脱罪出狱。

可然后呢?

出狱之后,林夙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他还是那个需要平衡各方势力的皇帝。那些攻讦、猜忌、隔阂,真的会消失吗?

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能让林夙就这样死去。

绝不。

“回宫。”他低声对高公公说,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却也有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夜色中,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宫道尽头。

而诏狱深处,甲字一号牢房内,林夙在昏睡中,眼角终于滑下一滴冰凉的水渍,迅速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火盆里的炭火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随即彻底熄灭,牢房重新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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